离殇·两世缘

梦里寻见

1
　　江南的梅雨一下起来，就是三个月。
　　今年也不例外。
　　紫月阁又有姑娘出门赠伞了。逢年的梅雨时节，总是有蒙着面的姑娘自巷子口的茶楼出门来为赶路的行人送上纸伞。
　　那紫月阁的茶水芳香四溢，百里飘香。说来也怪，老板娘是三年前来到景花镇的。身材高挑匀称，皮肤白皙，终日蒙着面纱，双十的年华却未谈及嫁娶。这年头，二十岁未嫁，早应有媒人踏烂了门槛，可这紫月阁却从未见媒婆出入。世人便传言，紫月阁老板娘奇丑无比，没有一家公子看得上，因此说媒的人亦是不见踪影。而且这位老板娘，终日戴着面纱。
　　传言终归是传言。平日里慕名而去的人，无非是想品尝一盏香茶，抑或是见得庐山真面目。然而，从未有人成功过。
　　彼时，一书生踏进了紫月阁的大门，手里握着一把纸伞。想必是借还伞之名，一睹庐山真貌吧。
　　小丫鬟碧晴奉了茶点，正欲退下，却听那书生开口，“小姐留步，这纸伞是三天前紫月阁赠予在下的，今日特来此奉还。”顿了顿，又附上一句，“多谢老板娘赠伞之恩。”
　　言罢，拱手告辞。桌上的茶点还腾腾的冒着热气。
　　这人好生奇怪，既不是为了飘香百里的茶水，亦不是为了我家主人的容貌，区区一把纸伞，也得以让他跑一趟。碧晴想着，转身将茶点端下桌。回头却几欲撞上一袭白衣的秦紫嫣——那个一世孤傲，从未见过笑容的老板娘。
　　秦紫嫣斜了她一眼。于是端着茶点的碧晴欠了欠身，回身进了厨房。
　　一双透着深紫色光芒的眼，透过晨雾，投映在巷子深处的渐渐消失黑点上。
　　这书生，怎的如此熟悉。
　　洛凡，可是你在想我？不然我怎会在虚无缥缈的云雾中感受到你的气息。
　　
　　2
　　再次遇见那书生，已是三月后的初夏。
　　和煦的微风已经没有丝毫凉意，软软得落在面颊上，似鸿毛般轻柔。
　　秦紫嫣在路边的小摊上挑选扇子。远方似有队伍的声响，循声望去，只见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位绯色衣衫的姑娘。是了，一位姑娘，明眸皓齿，不施粉黛。骑马挥鞭，丝毫不顾及身上价值不菲的绫罗绸缎，以及流云鬓上叮当作响的金钗步摇。
　　“这不是景花镇有名的茶商关赴顷之女关若琳吗！听说不仅年轻貌美，还会武功呢！”
　　“唉，若不是三年前关夫人暴病身亡，关小姐去了五华山中的寺庙祈福，说不定早找了个如意夫君嫁了呢！”
　　“就是，听说那个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与关小姐都订好了婚约的，关小姐这一服孝，侍郎大人都罢了与关家的婚约呢！”
　　“唉……本来门当户对的一对……”
　　……
　　又是位富贵美貌的大小姐。
　　秦紫嫣摇了摇头，转身挑了把绣着鸢尾蝴蝶的扇子。端详许久，正欲付钱，却听见不远处一声叹息。回头却见前些日子归还纸伞的那书生。
　　萧白并不看自己，而是自顾地摇着折扇，望着刚刚路过的队伍，眼神从清亮至黯然。嘴中还念念有词：山有树兮树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原来是爱慕关家的小姐。
　　秦紫嫣放下扇子，走到萧白面前，“公子若是想与关家小姐喜结良缘，不妨去那姻缘庙上柱香。听说祈求良缘，那里很是灵验。”紫眸中带着诚恳。
　　萧白半眯着眼看秦紫嫣，后者也不畏惧地回望他。
　　
　　3
　　姻缘庙原本是座寺院，坐落在景花镇二公里外的山脚。二十三年前因官府发现了有人死在寺庙的花丛中，死因不明。自此便再无人问津。然而奇异的是，那座寺庙竟在三年前的一个雨夜被重建好，佛堂中多了一尊佛像，金碧辉煌。然而并没有人看见那两天有任何人出入，何况是重建庙堂。人们便认为是有神灵庇佑，纷纷携家人前去祭拜。可这寺庙保的却不是平安吉祥，而是未婚嫁的男女许下的姻缘。
　　萧白负手走进庙堂，堂外百花齐放，姹紫嫣红。前来进香的人络绎不绝。
　　拜三拜，再将三炷香插入鼎内，萧白虔诚的眼睛望向堂内的金身佛像。待祈祷完，萧白正欲转身离去，却瞟见三尺之外有位算命先生微笑着朝他招手，想必是希望他照顾一下自己的生意，顿时有了测字的兴致。
　　萧白走去，摇开折扇道，“道长可否为在下测一字？”
　　“公子欲测何事？”
　　“姻缘。”
　　“劳烦公子在这张纸上写下您想测的字。”先生递过一支湖笔和一张宣纸。
　　萧白想了想，写下自己的姓氏。
　　道长只看了眼纸上的字，便摇了摇头。
　　“道长觉得在下的姻缘如何？”萧白见状，忙问道。
　　“公子有了心仪的姑娘，且这位姑娘与公子相识不久。公子一腔热血，姑娘却浑然不知。”道长边捋胡须边答。
　　萧白顿了顿，拱手道：“道长赐教。”
　　“萧字，上为草，下为肃。公子下笔前犹豫半响，想必是想写自己的姓氏还是姑娘的姓氏，自是认得这位小姐的。肃字下的两点写得距离颇远，说明公子心仪之人离您甚远啊。”
　　萧白闻言，收住扇子。沉思半响，又问道，“那我与这位小姐可否有好结果？”
　　算命先生又看了眼纸上之字，“公子还是莫要与这位小姐往来。这草字在这肃字之上，自是告诫公子，即便与这姑娘来往，你们之间的情缘也会被覆盖在黄土之下。”
　　萧白不做声，他也实在不明白为何自己一个字就已与那姑娘断了情缘。
　　似乎是看出萧白内心所想，道长又捋了捋胡须道，“公子莫要苦恼，缘分自由天定。心诚则灵。”
　　萧白拱手，“多谢道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继而又展开折扇，摇着扇子离开了。
　　男子走后，一道白影晃过。似是无心，往道士桌边放着竹签的竹筒中掉了些碎银子。
　　
　　4
　　五月五。端午龙舟赛。年龄十六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的男丁都可以参加龙舟赛。
　　天空逐渐转亮，然而云雾却未见散去。秦紫嫣站在淮河河畔望着浩淼的烟波出神。碧晴端上一杯茶水，秦紫嫣啜了口便放下。
　　睽的，远处传来一声锣响，一彪悍的船夫站在三尺高的台上，“大家快来看哪，今年的龙舟赛又快开始了，若是哪位先越过那两竹竿之间的红绳，哪位就可获得这紫金玉珠钗。”说着便揭下身边的红绸布。丝绸滑落，一金光闪闪的宝钗现出。紫金质地，嵌着两颗圆润光滑的珍珠。
　　众人唏嘘不已，这钗在区区小镇已是难得的珍宝。早有不耐烦的嚷嚷着早些比赛。
　　秦紫嫣定定地望着宝钗，心中喜欢。此时，萧白携了一位小姐，远远地就看见白衣胜雪的秦紫嫣。
　　萧白行至秦紫嫣身边，拱手道，“秦小姐有礼。”
　　尚在发愣的秦紫嫣回过神来，见一袭白衣的萧白，心情大好。正欲行礼，却看见萧白身边绯色衣衫，明眸皓齿的姑娘。那金钗步摇着实晃眼，让秦紫嫣立即想起了那天看到的骑着马的关家小姐。
　　萧白见状，忙介绍道：“秦姑娘，这是茶商关老爷之女，关若琳。”
　　“秦姑娘好。”关若琳丝毫不怯生地说。
　　“关小姐有礼。”秦紫嫣也落落大方。暗道：好你个萧白，都告诉你与她之间只是有缘无分，还死缠烂打。这关若琳真真那么好么？
　　“这端午时节，龙舟赛。不知今年的奖品是什么呢！”萧白展开扇子，疑惑道。
　　“是紫金玉珠钗呢。好生贵重！”关若琳忙答。丝毫不掩盖眼中的艳羡。
　　“是么！不如我去赢了回来，送你如何？”萧白仍旧摇着扇子，目光落在浩淼的烟波上。
　　似是以为对自己说的。关若琳眼中更是欣喜，笑容中夹带着一丝娇羞。
　　秦紫嫣无话，站在这里甚是尴尬，唤了碧晴转身离去。
　　
　　眼看着萧白的龙舟越过了竹竿之间的红绳，秦紫嫣亦是无精打采。那龙舟也不是为自己而塞，宝钗亦不是为自己而得。算了，不就是一支钗，哪天再买了就是。
　　正想着，远处传来鞭炮声，是那萧白夺下桂冠，拖着含有紫金玉珠钗的紫檀木盒含笑作揖。台下的关若琳面放红光，娇羞含笑。秦紫嫣撇过头去，不去看那二人。自然的，也没看到萧白望着关若琳略带歉意的眼神。


　　太阳已经落山，天边火红的晚霞映着大地一片红光。
　　萧白摇着他的折扇走进紫月阁。碧晴奉了茶水和点心，说是秦老板马上就来。
　　精致的盒子被放在桌面上。萧白端起茶水啜了口，味道香浓，萦绕齿间。秦紫嫣端庄而坐，蒙着面纱的脸看不清楚表情。
　　萧白放下手中茶杯。拿起盒子，温和的声音响起，“秦姑娘，前些日子姑娘指点在下去姻缘庙求得姻缘，在下不胜感激。今日特此来谢过，区区小意，还望姑娘收下。”
　　不提姻缘庙还好，一提秦紫嫣就窝火。明明告诉他与关若琳无缘，竟然还携了她观龙舟赛，且赠了紫金钗予她。，自己的心血和银子算是白费了。
　　“萧公子美意，小女子心领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深紫色的眸子中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小姐务必收下，在下的心意。”萧白并不啰嗦，拿了扇子便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却顿了顿，回望了一眼桌上的茶点，忽而一笑：“小姐的茶清香萦绕，不愧名曰紫月满香。”
　　秦紫嫣怔了怔，挫败感油然而生。本是加了些巴豆的，想让萧白尝一尝苦头，却不料这般轻易就被识破。
　　“碧晴，拿了盒子到我房里。”从未失败过，却几次被他戏弄。虽然，也曾失败过那一次……
　　心乱如麻。
　　秦紫嫣坐在内厅的案边，回想过去种种，忽然有种窒息的感觉。
　　打开那盒子的一瞬，秦紫嫣还是呼吸凝滞了。紫檀锦盒中静置的，赫然是白日里自己看好的那支紫金玉珠钗。
　　秦紫嫣忽然不明白萧白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5
　　与卖主谈妥了生意，秦紫嫣便整理起茶楼的账本。常年来虽无多少收益，却也没有亏了本。茶叶已快卖完，又是该进茶叶的时候了。
　　翌日，天蒙蒙亮便有了送货的小厮将茶叶运至紫月阁。
　　秦紫嫣点了数量，唤碧晴置了些碎银子于他，便进了内厅。秦紫嫣总是不喜露面的。
　　进入初夏，连阳光也不吝啬照耀大地了，骄阳如火，似是要把地面烤焦了一般。
　　屋内，摘了面纱的少女眉头轻皱，眼中划过无奈。对镜自照，镜中人面目清秀，皮肤白皙，清亮的眸子透着深紫色，暗淡无光。明明姣好的脸庞，偏生多了一道剑痕。
　　秦紫嫣摩挲着右脸颊自颧骨至嘴角的疤痕，苦笑。
　　洛凡，这是你给我的印记，这么多年，如何也挥去不了。
　　
　　突然，有乒乓的声响传来。秦紫嫣蒙上面纱，款步而出。
　　外堂，案几椅子已碎了一地。正门对着的茶桌，一客官伏在桌上，双眼圆凳，七窍生血，应该是刚刚死去的。碧晴被两官差押着，不敢出一丝声响。
　　秦紫嫣皱眉，自她开茶馆这些年，从未有顾客死在她的茶馆，更没有人因饮过她的茶而死，这其中必有诈。
　　心想着，秦紫嫣还是镇定道：“不知官爷莅临寒舍所为何事？”
　　“呵，秦老板，不必故作镇定。有人举报你这茶叶中混了砒霜，现在人已被你们害死，老板娘如何解释？”为首的官差紧握刀鞘，随时准备擒拿秦紫嫣。
　　“好，我与你们走。不过这个丫头——”秦紫嫣转身望向碧晴，“还请官爷放了她，她不知情。”
　　官差想了想，头也没回道，“放人。”
　　
　　6
　　是夜。官府狱中。
　　秦紫嫣依旧蒙着面纱，静静坐着。远看还以为那素衣女子在闭目养神。
　　一屡紫色烟雾飘入关府。
　　关赴顷正欲宽衣而睡。突然，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谁呀？本老爷要睡觉了。”关赴顷不耐烦道。
　　“老爷，奴婢给您端茶水来了。”屋外婢女的声音传来。
　　“进来进来进来！”关赴顷头都懒得回。
　　门被推开，一屡紫色烟雾飘进屋内，案上的烛火应声而灭。
　　“啪。”门又被关上。屋内烛火又亮起。
　　“你……你是谁？”被点了穴的关赴顷颤抖着声音问。
　　“关老爷，我与你素来无仇无怨，你为何要加害于我？”一身素色，蒙着面纱的秦紫嫣锐利的眼神盯住他，缓缓的问。
　　“你……你不是被关在大牢中吗？你到底是人是鬼？”关赴顷害怕的要命。
　　“区区牢狱能奈我何？自我来到景花镇，我的茶叶向来是问关老爷买的。紫嫣若有得罪关老爷之处，还望关老爷指点。您这不明不白就命关府来抓人，恐怕有失老爷体面吧。”秦紫嫣并不回答关赴顷的问话，坐在案边自顾地饮着铁观音。
　　“秦姑娘，识相的话，以后离萧白远一点。他是与小女定了婚约的，若是不能顺利娶到我女儿，定是你从中作梗。”关赴顷似是不害怕了，定定地说。
　　这下秦紫嫣愣住。半响，才幽幽地开口：“萧白是礼部侍郎的公子？”
　　“算你聪明。”关赴顷得意道。
　　秦紫嫣忽然明白了为何在关若琳回镇的第一天萧白那样盯着车队，明白了为何端午的龙舟赛萧白会携秦紫嫣一同前往，明白了为何关赴顷会诬陷自己的茶叶有毒。原来……不过是女子的争风吃醋罢。
　　“关老爷，萧侍郎不是早已于您罢了婚约的么？”这是秦紫嫣不明白的。
　　“那时本是我欲与他罢婚，可这么做有损我爱女的名誉。”关赴顷此时一点都不怕了，秦紫嫣就在面前，他完全可以告她私自越狱。
　　秦紫嫣无暇顾及其他，转身背对着关老爷，道：“萧白与令爱有缘无分，终是无法喜结良缘。你若是想用官府来压迫我，那就是你的愚昧了。”
　　言罢，秦紫嫣一阵风一样飘出关府。只留下着魔般的关老爷，和若有似无的鸢尾花香。
　　
　　7
　　小镇上的人们都在议论，昨夜关府被劫匪抢掠，不但抢光了府中贵重财物，还一把火烧了整座宅院。关老爷葬身火海，关小姐不知所踪。
　　一时间，镇上人心惶惶。关老爷从未得罪过哪个达官贵族，不知为何会招来这样的惨事。关小姐虽有江湖儿女气息，却心地善良，此时不知在何处受难。
　　官府已派人寻找关若琳，自是无人顾及秦紫嫣茶中淬毒一案。萧白向父亲请缨，亲自带了队伍在景花镇周围的山上寻找。
　　正在寻人无果，满腹焦躁之时，他接到飞镖传信：欲见关若琳，素来姻缘庙。切记，独自前来。
　　萧白犹豫了。
　　夏末的花儿有些已枯萎，艳阳似是走到生命尽头一般，纵是全力散发着灼热，也已无法使人晕眩。
　　姻缘庙，金身佛像身后。
　　关若琳被五花大绑，跌坐在角落，嘴中被塞了一块油布。
　　萧白不敢妄动。“为什么要抓她？”
　　“因为你与她有婚约。我不能让你们双宿双栖。”素衣女子狠狠地说，头上的紫金玉珠钗熠熠发光。
　　“……我们已经取消了婚约的。”
　　“关赴顷说，与你罢了婚约是怕有损他女儿名誉。关若琳若与你联姻，更巩固他在景花镇的地位。”
　　“可是，我只把她当妹妹的，我没想过要娶她。”萧白无奈的说。
　　地上的人儿顿时呆住。只把自己当妹妹吗？亏的我如此思念他。绯衣女子眼中已有泪光闪现。
　　同时，素衣女子惊诧地转身。深紫色的眸子中有同样的不可置信。
　　萧白缓缓地低下头，不去看泪水快要溢出的关若琳。“若琳，你我青梅竹马，我把你当妹妹看。若是娶了你，对你是不公平的。”顿了顿，又道，“紫嫣，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对你动了心。那天我着急去私塾，匆忙间忘了带伞。三月梅雨，你就那样站在我面前，递过一支伞，而你的眼神清澈平淡，让我觉得像是坠入仙境。”
　　是了。半年前，梅雨时节，焦急的书生出门却忘了带伞。眼看快要淋透，却见一身素衣的秦紫嫣，纤纤素手递过纸伞。仿若无人般转身进了紫月阁，没有回头望一眼快要淋透的萧白。
　　“那个时候我已经决定，你是我今生挚爱。非卿不娶。”萧白字字铿锵有力。
　　秦紫嫣眼中泪珠滑落。多年前，那个冷酷的杀手，站在鸢尾花丛中，眸中含笑，对她说“非卿不娶”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可是你在姻缘庙测字，想要与关若琳永结同好也是真。”秦紫嫣想起那日在街上，萧白喃喃道，山有树兮树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情景。


　　“我想与若琳永结同好？”萧白想了半天也不明白，“我明明是测与你的姻缘。”
　　一旁的关若琳早已呆若木鸡。没想到自己赋予萧白的一腔痴情，他却视而不见。
　　“紫嫣，我只是有一点不明白。”半响，萧白语气随和，问道。
　　秦紫嫣疑惑。
　　“你为什么要烧了关府？杀了关老爷？”萧白话锋一转，语气瞬间冰冷无情。
　　“我没有！我没有杀关赴顷！”秦紫嫣从关府出来，便回到狱中。元神出窍时间长了只会损毁自己的功力甚至会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为什么会挟持关若琳？”萧白向前一步，逼视秦紫嫣。
　　“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这了，有人飞鸽传书说你要在这里见我。”秦紫嫣没有说谎，她在狱中接到飞鸽传书，说是萧白在姻缘庙佛身后等她。顾不得魂飞魄散的危险，秦紫嫣元神出窍赶来。她到的时候，关若琳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她只是借此套出萧白是否爱慕关若琳罢了。没想到，竟让自己陷入窘境。
　　“我相信你。可是紫嫣，你得跟我回去，我会让父亲保你周全，然后我带你走。”萧白步步向前，眼中的神色已温和了许多。
　　“我不会回去的，我已经被关赴顷诬蔑在茶中加了砒霜，现在我若回去，只有死路一条！”秦紫嫣边说边向后退。眼中已充满悲凉，她答应了洛凡不使用妖法的。
　　“我可以带你走。”萧白语气坚定，认真的说。
　　未等秦紫嫣回答，远处已腾空而来一声，“哈哈哈，可惜啊，已经晚了！”萧白和秦紫嫣均是一震。
　　数百名弓箭手已包围寺庙。人群中让开一条道路，礼部侍郎的身影屹立在路的尽头。
　　
　　8
　　萧白怔住。
　　秦紫嫣凄然一笑，“呵，萧白，你口口声声爱我，现在呢？你居然骗了我带着官差来抓我！”
　　“不……我没有……”萧白口不择言，转身怒视父亲，“爹！你明明答应孩儿保紫嫣周全！你怎么……”
　　“够了！爹怎么能看你为一个女人断送前途！何况还是一个钦犯！”萧父眼中凌厉的目光让萧白半个字也说不出。
　　“原来萧公子也是如此不堪，对一个女人用出这种手段！”秦紫嫣紫色的眸子如风浪过后的海面，平静深邃。“呵呵，你们抓不住我的，碧晴已经带了人来救我！”
　　萧白闻言，眼中顿时又有了光彩。
　　“是她么？”萧父侧身一让，名唤碧晴的丫鬟已经去了面纱，露出似雪的肌肤和温软的秋波。可是，让秦紫嫣惊诧的是，碧晴身后还有一人。那人仙风道骨，笑似春风。却是那日给萧白测字的算命先生，
　　原来他是道士！秦紫嫣浑身的血瞬间凝固了。碧晴，她居然出卖我。
　　“秦姑娘！”似是看出秦紫嫣心中所想，碧晴嫣然一笑，魅惑的声音使她看上去像一条正在吞噬猎物的毒蛇。“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你身边侍候你，你凭什么？”
　　原来如此。原来她早就不耐烦。“所以你就这样陷害我？绑了关若琳，引我和萧白来此，再联络萧侍郎和道士来此擒我？”秦紫嫣似是释然的一笑，令萧白的心顿时像被针刺一样，疼痛难忍。
　　“如果你早这样聪明，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地步。”碧晴温柔道。
　　“妖女，若不是二十三年前，洛凡血中的精气铸造了你，你现在根本就是一朵供世俗玩弄的鸢尾花！”道士看似云淡风轻的话，却如针尖般一针见血。
　　秦紫嫣空洞的眼睛望着庭院中盛开的鸢尾，思绪停在二十三年前。
　　
　　9
　　二十三年前。秋。姻缘庙。
　　秋雨已有些凉，洒在鸢尾身上，她禁不住一抖。
　　此时，一位黑衣剑客跌跌撞撞走进庙中。那剑客身上负了伤，还流着血。似是恶战了好久，剑客无力地倒在院子里，昏死过去。
　　剑客的血混着雨水流入花丛中。仅仅是一滴血，可是却为鸢尾提供了精气与血气，使得还差五百年功力才能幻化人形的鸢尾提前修炼成型。一道白光闪过，秦紫嫣试探性地摸摸脸，光滑的肌肤是她从未有过的触感。兴奋之余，她也不忘那给她身形的恩人。
　　她把剑客拖进屋子，悉心照料，不惜以自己的血喂养剑客。十天后，剑客身体转好，鸢尾的血液治疗百病。剑客名叫洛凡，两人就在这荒郊野外生存。洛凡曾对她说，“秦紫嫣，洛凡这一生，非卿不娶。”
　　明明是对恩爱夫妻，可是好景不长。一年后，有道士经过，发现了寺庙中的妖气。
　　当那把火烧尽了寺庙的时候，洛凡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挥舞手中长剑，狠心在秦紫嫣脸上刺了一剑。只有她把最初的妖血流尽，以后的修行方能不被道士所发现，即使她归根结底还是只妖。
　　洛凡死之前再三告诉她不要报仇。他在江湖杀的人多不胜数，可是因为遇见秦紫嫣，他才发现世界上还有比无情更让他温暖的方式。秦紫嫣哭着答应他再不使用妖法，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个肩上背负着太多条人命的剑客安然离去。
　　洛凡临走之时，秦紫嫣在他脖颈处咬出一个鸢尾花印。她要等洛凡的再世，她要和洛凡再续前缘。
　　当她三年前再回景花镇，发现镇外那座她曾经赋予爱情的寺庙已化为灰烬时，她才决定，要重建寺庙，为那些祈求姻缘的人实现愿望。
　　
　　10
　　萧白已明白为何父亲要背着他捉拿秦紫嫣。可是他不怕，他要带他走。哪怕他爱的只是只妖。
　　秦紫嫣忽然想明白，“道士，当年就是你，对不对？你等我等了二十二年，就是为了有一天引我出来，将我杀掉，对不对？”秦紫嫣身上的杀气越来越旺。
　　“是又怎样？身为道士，我须得为镇上百姓安全考虑。”
　　不等秦紫嫣开口，道士又道：“无需废话，今日你便要拿命来！”言罢道士已出掌，掌风迅急，眼看已要触道秦紫嫣身体。
　　忽然，一道白影闪过。世界似乎在一瞬间寂静无声。
　　秦紫嫣看着洛凡的身体轻飘飘地滑落，她已无暇顾及萧父、碧晴以及道士的神情，俯下身抱住萧白。
　　“萧白！萧白！”泪珠滑落，秦紫嫣颤抖着声音叫着怀中人的名字。
　　“不要哭……”萧白的声音有气无力。
　　那一掌虽为触及秦紫嫣身体，却将她面纱打落。
　　萧白摩挲着秦紫嫣右脸颊上的伤疤，指尖忽而一热，全身的血流似在倒流般难受。
　　脑海中画面快速闪现：下着雨的寺庙，紫色娇艳的鸢尾，女子眼中紫色的光芒……
　　“紫嫣！”似是回光返照，萧白笑了一下，吃力地解开右臂边的扣子，脖颈上一朵鸢尾花印呈现。
　　秦紫嫣呆住。手扶上那印记，指尖也是一热，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耳边响起测字道士的话：“即便与这姑娘来往，你们之间的情缘也会被覆盖在黄土之下。”那句话似是对她说的。秦紫嫣终于明白，不论自己怎样改变，也终是逃不过这样的结局。
　　洛凡，洛凡，你我再次相遇，却是离别。
　　
　　尾声
　　我是秦紫嫣。一个修行五百年，又于四十三年前借助剑客洛凡的血液修炼成人型的鸢尾花妖。常年靠开茶馆为生。二十三年前重建姻缘庙，实现那些祈求姻缘的愿望。
　　二十年前，洛凡转世的礼部侍郎公子萧白死了，被道士掌风所震。我破了对洛凡的誓言，大开杀戒。杀了道士，杀了碧晴，还有那出尔反尔的萧侍郎。
　　于是我身体中洛凡的血液破体而出，我失去了人的精气和血气，而尚在大牢的躯体也因魂魄离体的时间过长而魂飞魄散，所以我只能重新修炼。
　　如今我仍是姻缘庙院内的一朵鸢尾花，继续实现人们的愿望。
　　今日，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摇着他的折扇进入庙堂，对角落的测字先生说，“先生，我想测姻缘。就测这个萧字。”
　　测字先生摇了摇头，赠他一签：山有树兮树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道不等人早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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