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霞

高仿烟

水天一色，泛着红的、黄的，想浸染这个世界。

这里不是北国，也没有冰冻三尺。然而，寒冬既然已经来临，江南也难免被冻结。只不过这种冻结不怎么严重，构不成灾害，倒构成了人们喜爱的风景。

一望无际的湖面浸漫着冰块，并不厚。由于是冬季，水平面下降了很多，湖里成了死水。暴雨季时留在湖岸上的“等高线”还依稀可见，傲慢地瞪着天空及湖的那边。那边的那边，还是湖，还是冰块。红的、橙的，整个夕阳都在沉思着。

残霞映在近处，宛如被不知什么颜色的水草透着，不均匀地反射着霞光，悠然飘在湖面，仿佛天际的一群数不清的鸽子在张望着远处，抑或是奥地利巨大的贵族音乐剧院里不时涌动的人群。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或者它就是它自己。

远处，再远处，不知道那是什么，水和天已分不出彼此。夕阳和湖面已经染成一幅金黄的巨画，残霞和冰块已经融为一体了，沉浸在整个夕阳中间。

夕阳是最美的，冬天是最美的。

不冻的南国，赏冰的人不少，岸边不少的人在观光。一个男孩眨着眼睛望着湖面，转身拾起一颗小石子“嗖嗖”飞漂到了湖中央。冰面上没有荡漾，只有一路留下的伤痕。

一个裹着花围巾的女孩恼怒地瞧这边望来，那眼神让男孩顿时傻了一大截。他知道他伤害的不只是冰面，还有赏冰人的心情；更知道伤害的人不只有女孩，还有那边更多的人群。他不敢环顾其他愤怒的目光，只是逃避地望着湖面，望着远处。还好，伤痕不深，他庆幸着。

冬天真好，二十四小时后，夕阳依旧，伤痕已无存。

男孩歉疚地来了，没想到那边那个高高的石头上面依旧坐着那个“花围巾”。

夕阳下，她很显眼。长长的睫毛在橙黄色夕阳的映衬下快乐地跳跃着，美丽的眼睛饱含着对眼前这一切的喜爱与惜怜。长发支在肩头，搁在后背，风吹来时，飞在后头，很好看。她衣服穿的不多，虽有围巾，脖子却也裹得并不严实。望着湖面，修长的手指交叉在一只弯曲的膝盖上支着下巴，另一条腿长长地伸在那儿。看得出，她的身段很修美。

“嗨，你很喜欢夕阳吗？”男孩走过来问。

“你呢？”“花围巾”回过了头，看了看那张清秀而棱角分明又带着歉意的未成年男人的笑脸怔了一下，然后说。

“我是这湖边长大的，我喜欢这个湖，更喜欢这个夕阳。”男孩想了想回答。

“那你为什么要扔石头来砸冰面？”她想起来就生气，但只稍微发作。

“那是因为平时我们爱在湖边打水漂，很好玩。昨天看到这些，我不禁突发奇想：在冰上打水漂或许很好玩。”

“其实，直到昨天你打破了那一串冰块，我才意识到，我喜欢的不是夕阳，而是湖中的冰块。看见你把它们打破，心里像被什么揪着似的，整个晚上我都在不停地想着这些。”

“也许，我太鲁莽了！”男孩挠了挠头抱歉地笑着。

“其实世界上本没有对错，也没有丑与美。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人们扭曲的思维处于不同角度的看法。正像你抛石头一样，你认为好玩，会给你带来快乐，而实际上却给别人带来了愤怒和失望。”她吐气如兰，向前望了会儿，然后把头埋进了手臂。

他没有追问，轻轻地走了。

一连几天，他都看到她，依旧沉思，依旧无言，依旧望着湖面。

他忍不住还是走了过去，与以前不同的是她带了两本书，一本拿在是手里，另一本摆在石头上面。

“《边城》？你很喜欢文学吗？”

“很喜欢，嗯，很喜欢！”她知道他来了。

他拿起石头上面摆着的《边城》：“苏依霞？”

“是我”她转过了身，说：“朋友们都叫我‘霞’，你呢？”

“我啊，我叫林慕冰，别人都叫我‘冰’。父亲说我出生在冬季，喜欢望着冰发呆，于是给我取名‘慕冰’。”

“那你爸爸是诗人吧！”她微笑着说。

“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名字充满着诗意，只有诗人才会这么敏感的。”

“那你也是个诗人咯？”

“不算是，算个诗歌爱好者。”

“那你爸是诗人？”

“我爸爸是位教授，教中文的，他什么都懂。”

“啊？那你是出身书香门第啊，从小在书香熏陶中长大？”

“算是吧！他在北京，我执意要来江南，于是读了你们这里的大学。”

“那你的胆略可真不一般啊，要我爸碰上这样的事情，他不打断你一条腿才怪呢！”

“你爸是干什么的啊？”

“我爸啊，他也什么都会。好书法、好音乐、好绘画、好诗歌，但他嘛，又什么都不是。以前好像有人称过他为乡村诗人、乡村歌手、民间艺术家，但由于耐不住寂寞，下海经商了。”

“那你呢？”

“我啊，书法、音乐、绘画、诗歌都会一点点，但其实又什么都不会。说到《边城》嘛，我也挺喜欢的，充满诗意，又充满画意。爱情的朦胧与青涩就像诗一样、画一般美妙。其中，我印象最深的是傩送二老的歌声。在一个个诗情画意的夜晚，一声又一声，一阵又一阵，悠扬地回荡在整个边城，悠扬地回荡在外公的心里，悠扬地回荡在翠翠那朦胧而青涩的梦里，仿佛一种莫名的乐器声在梦幻的舞台上回响、飞舞……”

“嗯，说得好！不过，我觉得我领略到了小说中更高的一层境界：当万籁无声的时候，你独自坐在湖边岩石上，清风缓缓而来，你耳里的是淙淙的溪水在层林间的一条小沟里尽情欢快地奔腾。沈先生的风格独具一格，这是他从诗意的湘西边城的乡村里感染出来的，而他又用诗画一般的语言把它描绘了出来。此时，就算外面世界的景象是一片通红，而映入你眼帘却是叠叠嶂嶂的青青翠翠。当然，无论如何，这也只是个梦，梦醒了，你眼前的也还是只能是一片通红。”

“难道这一片通红不好吗？我觉得这已经像梦一样美。而这一切只有诗样的心才能感觉到，不是吗？这种美是不容亵渎的。而你说的那些似乎更像是六欲皆空的所谓高人的幻觉罢了，我实在不敢苟同。因为想象着的东西，并不可触及；而存在的东西，既可联想，也可触摸。翠翠的朦胧爱情，我想大概也是这样：尽管这一切是青涩的，但人的触觉也依稀能感觉到，至少能听到。从诗化的意境来讲，翠翠的爱情还是真实的，就像傩送二老的歌声是真实的一样。”

“也许你是对的”霞眼带着忧伤说。“爱情和文学可能本就是如此难以琢磨！”

冰望了望她，想问什么，想想后，忍住了。

“这是个美丽的地方，山美、水美、晚霞中湖面的冰更美。难怪我要突破家庭阻力，来南方求学。江南水乡冬日美景，不枉我此次一行啊！”她吸了口气，哈了哈手，良久后，又叹了一声。

“可是，一位清澈透明的北方少女的到来，却让这道风景更加地迷人了！”冰流连着那双美丽而清澈的大眼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她笑了笑，想了想，又笑了笑，然后沉思着望着远方。

他一时找不到聊天的话题，可又很想与她谈话，于是心不在焉地陪着她望着远方。

“你很矜持，我想喜欢你的男生一定很痛苦。”

“哦？！”她转过脸来，一脸的疑惑。

“但你是个心灵纯净的美丽女孩，喜欢你的人一定不少。”

“噢！”她不知是在回答还是若有所思。

“如果你敞开心胸，也许你会快乐很多。”

“我不懂？！”

“你给人的感觉就像难以捉摸的梦幻一样。也许这是诗人天生的气质，你难以改变，别人也难以让你改变。但，你有时在无意中让别人很尴尬。”

“你不懂！”她似乎略有生气。

“那我就不好说什么了。”他很无奈。

“对不起，刚才我有些失礼。”

“当然，你有你的追求，没有人能强迫你，但我说的这些你或许应该考虑考虑。”

她思考了良久，笑了笑说：“你很热情，也很执着，谢谢你！”

他也跟着笑了笑，看到她手中的书：“这是什么？”

“这是我写的一本诗集，是我这几年来在这湖边的遐想。”

“《湖·我·冰》？”他翻了翻“好名字，当代易安居士啊！”

“哦？”

“你和她一样，多愁善感，宛若当代忧郁的美神！”

“你真爱开玩笑。”她轻轻地笑着。

“赐我一读，如何？”

“别再糟白我了，送你了吧！但你得认真给我写篇真实的读后感。”

“一定！”他如获至宝：“谢谢你，先走了啊！”

她轻轻的笑了笑，这个微笑中隐藏着些许好感。

一个人影移动在夕阳中，她顺了顺长发，理了理衣襟，继续坐在那儿望着远方。

接下来的日子里，霞依旧来到了这里，依旧坐在石头上望着远方，不时地朝四处望望，好像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可是他再也没有出现，直到有一天冰都化尽了，他还是没有出现。

“他搬家了，也许。”她若有所思地想。

终于，有一天，来了一个人影。他不是冰，他带来了冰患白血病医治无效的噩耗和冰的读后感。

读后感只有几行字，看起来当时写得很吃力：



湖中的冰，真美；晚霞中的冰，真美。这美与美的交织，让上帝都感到了恐惧，于是，他要设法消灭掉其中的一种美。

湖里没有了冰，依旧；晚霞没有了冰，依旧。然而，如虚幻似的冰没有了现实中这一切来衬托，怎么看都无法依旧那么美。

我们热情诚挚，于是世界很美；我们热烈恳切，但是世界很真。既然现实世界的这一切，你都无法回避。那，请你一定都要承认和热爱它！我期待着，下一次太阳出来时，你的伤痕就像冰面一样，再一次完美地愈合。



读完后，那人早走了，霞热泪盈眶。

从此，石头上不再有长发少女，湖边也不再有沉思。

只有，晚霞依旧浸染着湖面；

只有来年的湖面，依旧水上浮冰，依旧霞铺湖面；

只有，冰霞相融，依旧美仑美奂。

后来，湖面一年又一年地重复着冰霞相融的美景；后来，湖边一次又一次地演绎着这里各种诗化的爱情故事！

金牌奶牛

我轻轻地来了，轻轻地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