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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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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6 17:36:2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也不知什么时候了,吴三儿还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着。他很想起来继续他的活儿,可心里有一种声音老是对他说“再睡会儿,再睡会儿”,他在两种意识取舍中动摇难择。

凌晨三时许,厂食堂供应夜餐的王师傅掀开车间厚实的呢布门帘,带着一股嗖嗖冷风进来,操着嗓门儿,大声喊嚷:“关车,关车,吃夜餐了!”说罢,王师傅旋即又到别的班组喊话去了。

像得到指令一样,吴三儿听到这一声叫喊,立刻摁了关停的钮子,吱吱呀呀吐出“纡子”的络纬机戛然而止。工友们拿着碗筷丁丁当当敲着拥出门帘,稀稀拉拉走向食堂。吴三儿不觉出肚子饿,就去了相隔不远的梳理车间,他要充分利用这短暂的工间休息,好好美美地睡上一觉,以弥补白天睡眠的不足。

就这样,我们的吴三儿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了。他和衣而睡的“睡床”是一片暖暖的散布一地的黄麻绒丝儿,黄麻绒丝儿,长长的柔柔的软软的,人睡卧在上面的舒服感是可心的,加上长年保持车间湿度不干不燥的气温(冬暖夏凉)调节,在严寒的冬夜,能在这毛毯似暖和的麻绒丝儿上美美睡上一觉,那简直就是一种胜过家里睡床的美意享受,超值享受,而且是在干活儿困盹的情形下的忙里偷睡的当口。特别地趣味意远。须指出的是,这里所说的偷睡,不是那种撂下活儿不干,一门心思偷懒耍滑头的偷睡,仅仅是利用工间休息的短暂时间打打盹儿消除疲乏身子的小作休憩。如此而已。

至于说吴三儿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也是符合主客观环境条件的。这是因为隔壁不远处就是比炮竹炸响还清脆响亮的一溜儿织布机器声不绝于耳的吵吵嚷嚷,这种明显高于八十分贝标准统称为环境污染的嗓音,虽有一墙之隔,但强大的声纳穿透力远远胜似墙体的厚度,一刻不停在吴三儿耳旁眼前纷扰不歇,把他这颗原本舒坦地睡枕在家里床上枕头现在却睡枕在麻绒丝儿上的脑袋弄整得只能是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不能入眠入梦。其时,一撮儿麻绒丝儿窜进他的脖颈搔痒难受,吴三儿转了一下脖子的方向,摆脱麻绒丝儿的肆意侵扰,身子挪了挪,像一只狗儿卷曲着腿脚昏昏沉沉睡去。

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吴三儿,脑门子却异常的清晰,异常的活跃,异常的思绪绵长!叠印在大脑中的人和事物的影像风云变幻般的潮涌而至……他定格了一个影像。是母亲。

打吴三儿进纺织厂以来,特别是轮到吴三儿上大夜班,临出门赶车时,瞌睡虫似的吴三儿总是被母亲叫醒上班,厂里宿舍住满了,吴三儿只好住在家里。因为有了母亲及时叫醒并送他上车,吴三儿没有一次赶不上车。母亲是吴三儿身边的一只闹钟,一只不知道疲惫也不用上发条只知道呵护子女爱护子女的闹钟;有了母亲这只闹钟,吴三儿睡觉不怕过头,出门不怕误点。这晚,窗外下起了小雪,雪花零零星星飘扬着。母亲拿着一件刚刚缝制完毕的蓝布短棉袄,来到吴三儿床前,叫醒他后,说:“三儿,天下雪了,把这件棉衣套在衣服里面就不冷了。”

吴三儿看了看搁在桌上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每到他临上晚班,母亲都要煮一碗馄饨留给他。于是,他就对母亲说不吃馄饨了,留给弟妹明天上学吃,厂里有夜餐。母亲不应,说:“干活儿,不吃东西咋行?吃夜餐早着呢。”

吴三儿拗不过母亲,只好依从了。

照例,母亲要送吴三儿上车,吴三儿这次坚持不让,说天冷会冻坏身子。母亲让了步,说他到屋门前看他上完车就回家。

吴三儿从车窗口看见屋门前的母亲头上落满了白白亮亮的雪花,在白白点点飞雪斜行飘下的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分明。他眼睛涩涩的。

他不赞同母亲的另一面。母亲性格温和,慈眉善目,父亲性格刚烈,脾气暴躁。母亲仿佛是父亲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仆人婢女,说话做事稍有出错,就要遭至父亲一通的斥骂和挨打。今天中午,母亲为什么事说了一句冲撞父亲的话,就被父亲打了一个耳光子。按事件的发展进程,挨打者就此会做一些适当的反击,以维护自身的尊严,但母亲没有还手,没有遵循这个规律,她默默忍受了。这就是她的错。吴三儿姑且这样认为。父亲长期以往打骂人恶习,就是母亲平时一点一滴忍让和惯出来的。倘若母亲适时予以反击,局面肯定会是一番新天地。

父亲呢?吴三儿腿儿往里微微曲了曲。父亲是怎样一个人呢?这个问题是老问题。他和父亲共同生活了十九年,也从没想到过这个问题。现在他忽然想到了父亲,想到这么个问题,他思绪不由突突地翻滚起来。

发生在去年年底征兵体检他被父亲踢一脚的一幕,吴三儿永远难忘。体检那天,当吴三儿被查出眼睛近视这个不争的事实后,也就是说,他永远失去了参军的资格。在体检室外等候体检结果的父亲得知这个消息后,气急败坏地狠狠踹了吴三儿一脚,并厉声“瞎子,瞎子”地骂他。全然不顾及在场同学和其他人的脸面,搞得吴三儿当场很尴尬,脸面不知往哪儿搁。现在时不时有人提及这个细节时还津津乐道呢!验不上兵,本来吴三儿是够灰心的了,再加上父亲给他羞辱的一脚,他更加灰心丧气,转而对父亲怨恨有加,曾一度想跟他决裂父子关系。

父亲后来的表现让吴三儿大为赞赏。吴三儿参不成军后,父亲去单位争取到了一个招工指标,说参不成军,那就进工厂干活儿吧。吴三儿不想去,就有些抵触情绪流露。说白了,吴三儿想继续考大学。吴三儿高考分以20分之差落榜,他想再补习一年功课,把20分夺回来是有把握的。父亲否决了他的打算。父亲说:“你不去工作挣钱补贴家用,弟妹上学怎么办?你妈没工作。我这点儿工资供不起你们上学开销,你叫我怎么着?”

父亲说的话是实情。

吴三儿不得不把自己的求学之船搁浅靠岸,以待张帆起航时机。

然而进工厂也不是一帆风顺,他近视的眼睛就是最大的障碍,为此父亲下了很大的决心,首先父亲去书店买来视力矫正表,要求吴三儿背熟背烂,并且像教师时不时查验学生熟背功课一样认真不懈。其次父亲通过熟人关系去将要体检的医院找医生说情帮忙。临到体检的几天里,父亲怕招工单位忽然改变体检医院,他已千方百计找熟人疏通了关系,做到万无一失。体检这天,父亲骑一辆半旧自行车来回逡巡各医院之间,一有消息,他马上骑车飞奔而来……所以,吴三儿能顺利进厂,作了一名纺织厂络纬挡车工,父亲功不可没,这点吴三儿是铭刻在心的。

吴三儿回放初期患上近视的种种幼稚表现不由笑了笑,那当儿,他心神不宁,整天儿忐忑不安。他不能让同学知道,班上没一个同学得近视、戴眼镜,他不能开这个先河。如果同学知道他是近视眼,就会笑话他,笑话什么呢,他不知道。他也不能让家人知道,特别是父亲,什么原因,吴三儿也道不明白。反正不能说。那会儿,他每天到屋前眺望远处的青山绿树,做保健眼操,认为坚持下来视力就会恢复如初。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他寻思有什么特效药能一下子根除此症。有那么一回,他居然相信街边药摊一个卖眼药的草医郎中,用省吃早餐积攒下来的5块钱买了一包紫灰色药丸,卖药人称此药神奇,每天放一粒嵌入眼睑,一个疗程,视力便会恢复。他坚持服药半月,未见效果,反而把眼睛弄得红红的痒痛难受。后来方明白这家伙是骗人的江湖游医,从此再不会相信他们骗人的鬼把戏了。

车间里不时有一种幽香混杂酸辣的味儿一阵一阵弥漫开来。吴三儿知道这是黄麻绒丝沤热后散发出来的特殊气味,他的鼻孔歙动着,头脸换了一个方向。 在他侧脸一瞬间, 他又逮住了一个人影——他的师傅。

纺织厂的工作辛苦、劳累。单看那纺织机和别的机器搅动起来的纱尘、绒毛、浮游在车间上空,飞飞扬扬,飘落在人的头上、肩上、背上甚至鞋上,像煞了反祖长毛的人种,灰不溜秋的,一个个变了形,一个个变了样。有一句说叫:宁愿做待业汉,也不愿做纺织郎。但吴三儿还是做了纺织郎。由不得他选行择业。

吴三儿学会抽烟了,而且烟瘾不断攀升。开始一周抽一包烟,后来变为三天抽一包烟;再后来发展到一二天抽一包烟。他每月27元的学徒工资,交到家里的钱数呈递减趋势,由每月20元减至18元15元不等。家里人问起原因,他支吾搪塞不敢讲实话。其实吴三儿学抽烟是为了更好地跟师傅学技术和用烟卷“孝敬”师傅。记得刚分到师傅机台,车间主任指着眼前这个高个儿人说是他师傅时,师傅眼皮没抬一下,叹一声气说:“唉,你怎么分到我这里来啊。”他一时很不明白师傅的话,猜测不透师傅的话。

学会结线头,是挡车工上机挡车的关键。接线头的熟练与否,决定了挡车的快慢,出产产品的质量。在未熟练掌握接线头之前,是不能上机挡车的,经考核达到要求,才能上机台。

吴三儿急了起来。都十数天了,他接线头还是笨手笨脚的,连一分钟内接十来个线头的要求也达不到。他想这种活儿是女人的活儿,女人手小指尖圆滑,接起线头宛如哗哗流畅的水儿欢畅吟唱。他一个大男人家手指儿、肥短粗糙笨拙,活像滚圆溜秋的火腿肠,捏线绕线套结,食指拇指老不听使唤,勉强套结了,线头不是短了就是长了,达不到规范要求;要不接线头速度太慢,不能达标。每当技术员过来考核,总丢下一句话:“不行,下次重来。”然后摁停挂在胸前的一个计时怀表,满脸不悦,屁股一撅儿一撅儿走开了。考核不合格,不能上机。不能上机,这在讲技术重技能的工厂里会多没面子,弄不好,超过规定时限,车间主任有权调离你的岗位,改做勤杂工之类的辅助工作,这是吴三儿所不愿看到的。吴三儿急得没法儿。跑去讨教师傅,他每次都失望回来。因为师傅爱理不理的样儿使他看不到光明的前景。他不知道他那一点做得不对,得罪了师傅。后有人告给他一句“一日为师,终日为父”箴言,希望他触类旁通,学会来事。这句话的含义吴三儿懂,不就是说,一旦拜了师傅,就跟生身父亲看待一样嘛。既然像父亲看待,就要用心去贴近、去关爱和付诸实施。付诸实施,就要见行动。吴三儿着手行动了。接下来的日子,每到食堂开饭的时候,他抢着为师傅买饭,饭毕,又抢着为师傅洗碗筷。凡此种种,吴三儿都事必恭请为师傅做这做那的事儿不辍。这天工间休息,师傅去了休息室。名为休息室,实则是吸烟室。这是一间几平米的小房间,房里有几张长木椅了,一个供挡车工们喝水用的保温铁制大肚子水壶,屋子常常烟雾缭绕,因为多为男性挡车工机修工占据过烟瘾,女工们往往很少进去,进去的倒了开水,立即马上出来——烟雾呛人,她们不得不出来。吴三儿看师傅进休息室后,他便跟着进去,抢去在师傅掏烟卷前恭敬地向师傅递来一根烟,说:“师傅,你吸烟。”然后自己嘴里也叼上一支烟。师傅瞥了他一眼,诧异道:“怎么?你也会吸烟?”吴三儿嘿嘿笑得不自在,说谎他上高中就学抽烟了。“当学生就学会抽烟了?”师傅不信,不信归不信,他还是接了徒弟递来的烟卷,接着师徒俩闲扯起来,天南地北,街头巷尾,城市乡村,政治军事,没完没了。吴三儿买的烟,是三四角钱一类的纸烟,那时算是甲级档儿了。烟是好东西,可以交流语言,消除隔膜,拉近彼此距离。吴三儿初次尝到了吸烟所带来的好处和便当,使他和师傅僵硬的关系一下子得到了改善,尽管改善是初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改善将会是完全彻底。以后师徒俩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好哥们儿,好朋友,就足以证明了这点。开始吸烟时,吴三儿感觉心翻倒胃、头晕、舌头苦涩,简直跟害病差不离。隔一段时间后,他渐渐适应了。习惯成自然。现在他香烟不离口袋,烟卷不离口,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烟民。还有他洁白的牙齿渐渐发黄了,夹烟卷的手指头肚儿像染了黄澄澄的颜色透亮……吴三儿终于上机了。他接线头又好又快,一分钟突破了三十个线头大关(到达四十个线头以上,就可以评省纺织技术操作能手,冲刺全国纺织技术操作能手)。年底,吴三儿被评为厂先进生产者。

吴三儿嘴儿吧唧吧唧几下,闪着一丝笑的光,又不动了。他翻了一下身,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朝他走来。

班长姓钟,约摸二十六七岁,常着件洗得发白的军上衣,剪一头短短齐齐的平头,一个军用挎包随身带着,给人那种干练、朴实、脚踏实地的良好印象。他刚从别的班组调来,接替已到退休年龄的老班长。

班组是工厂构成最基本的基层组织单位元素,班长是这个基层组织单位元素的头儿酋长,掌握着班上每一个人患得患失的权柄。在它面前,每个人都得谨慎、小心。趋利避害嘛。否则将受到得不偿失的严厉处罚。自从班长调来后,吴三儿感到发生了一些微妙的于已有关的悄然变化。譬如,吴三儿每月的奖金和班长一样都拿一等奖。这就是说,吴三儿的奖金和班长的奖金是在同一个级别上。譬如,有那么几次,吴三儿因赶不上车,迟到十几二十分钟,按厂规,是要以旷工论处。班长没有这样,照样打卡出勤。又譬如,停工待料工时记录中,班长给吴三儿写上完成产量计划任务。等等。班长这些做法,别人是有些意见,但意见归意见,谁也没法儿,因为这是班长职权范围内的事,自有他的理由,自有他的主张,谁也不愿为丁点儿芝麻小事招惹麻烦闹自个儿不快。犯不着。犯不着是别人,吴三儿却一直纳闷着呢。一直是吴三儿要解开的迷底。

这个迷底终于有一天被班长自个儿解开了。

这天下午,临下班前,班长派人叫吴三儿去了他的办公室。所谓办公室,原是车间一侧堆放报废机器零件等杂物的一间偏屋稍作打扫清理改作临时办公之用,用薄木板隔离起来的零部件尸体,沁出臭气,异味难闻。吴三儿坐下后,班长说知道我叫你来有什么事吗?这是吴三儿很想知道的,但这时他只是笑笑,没言语儿。班长觉出直入主题未免早了点,故意绕山绕水说:“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一中毕业,理科二班,高考差20分未被录取。参军因眼睛近视涮了下来。最后托熟人帮忙进了工厂,是不是这样。”他狡黠笑了笑。

“班长,你怎么……”吴三儿料想不到班长对他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于是大惑不解,急口说。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班长脸带笑意,口气温和说。

没等吴三儿接茬,班长又说:“现在呢,咱们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了!”

现在输送给吴三儿大脑里信息这样闪现不断:“班长是怎样一个人?他的来历?他的背景?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情况的。”

“班长,你有什么企图直说吧,何必他妈的曲曲折折憋死人!”这句骂人话,吴三儿想是想到了,可嘴巴子却关闭着。

班长倏地站起来,踱了一圈步后,停在吴三儿跟前,拍拍他肩头说:“你会走出去的。待你明年转正后我向车间推荐,然后到厂里争取一个上大学的名额。现在呢你可要帮帮我。”

从班长口里吴三儿得知他初中毕业后,就浩浩荡荡涌入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热潮,在农村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三年多的时间里,吃了不少苦,增加了不少才干,可书本里的知识一点没增加,按当时的说法,是被耽误的一代。这耽误的含义主要是指书没念好,失去了上学的黄金机会。现在他正以亡羊补牢的姿态补习功课,争取考取不久到来的电大考试,圆自己梦寐多年的大学梦。吴三儿知道班长“照顾”他所作所为的良苦用心了,虽然他有些抵触班长运用手中权力为达到个人目的给他小小的某些好处的交易做法,但他在心里默许了班长,也为班长的不屈执著感动。与此同时,留存在他脑里的疑惑之迷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当吴三儿为班长迎刃解答一个个数理化疑难问题时,他心里的希望也在一天天增加着。

有一件事让吴三儿特别上心不忘,这是他进厂以来首次碰到的。不过现在已经过去了。那天班前,吴三儿得到一个折叠成方方正正的白纸条儿,也不知谁塞入他口袋里,是谁现在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上面写着的内容和口气不容商量,还有点火辣辣的味道:吴三儿,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五点半我们在彩虹商店旁汽车停靠站见面。至于我是谁你等会儿就知道了。不见不散。末后未署名。但见娟秀工整的字体,吴三儿断定是出自女子笔迹所为无疑。凭直觉体验,这是一封传递爱情信息的情书。长这么大,吴三儿从未得到过女孩子写的情书,他也没有写过情书给女孩子。在这方面,吴三儿确实是弱智,不拆不扣的弱智。这女孩子情胆真够大的!所以当吴三儿拿到纸条儿时,他一时半会不知道咋办才好?他沉入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去了。去不是,不去也不是。他知道迟疑不决的咬人痛楚的滋味儿了!不过,吴三儿最后还是赴刀山下火海的横了横心:去,看看也无碍。

他抖擞着精神去了。

仿佛纸糊的窗户一截就破。一破房里的真相明明白白呈现出来了。吴三儿赶去赴约时,还是要了个小小的心眼,他从彩虹商店的另一侧门进去,透过光亮亮的玻璃橱窗,看一看那相隔不远的丽人面相到底是谁,再作对策。结果一看就把问题看出来了,这不是班上的美人儿小鱼儿吗。小鱼儿生得皮肤白皙,脸庞圆圆小小,五官皆按一个美人坯子的要求恰到好处地各就其位,没有一点多余或缺憾的感觉。可惜小鱼儿是名花有主的人了,这有主的人就是班长。有一种不成文说法:女人在为人之妻前,谁都有采撷之权将其揽入自已怀中。可是吴三儿不这样想。他想,好你个小鱼儿,你背着班长干这种“勾当”,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叫我“就范”,叫我好看,叫我在班长面前抬不起头来,没门!我才不会上当哩。小鱼儿呀小鱼儿,你安的是哪门子心思?你真是美人坯模子里倒出来的,到处耀目媚人。只怪我没这艳福儿享!我焉能儿女情长儿女情短,我还要上学念书哩,我还要完成未尽的事业啊!你哪能横插一杠子进来呢?这样,不但惹恼了班长,扯断了班长与我之间建立起来的同志式情谊,还落下夺人所爱嫌疑。罢罢罢!那么,小鱼儿,再见,我走了。吴三儿看到小鱼儿还在左顾右盼焦急等人的样儿,他打定主意后,微微笑了,从原门退了出来。

“白帽儿”有点讨厌,还有点儿不让人欢喜。白帽是谁呢?白帽儿是车间里的一个女检验员,长吴三儿几岁,名谁什么的吴三儿忘了,只知道和他一个姓氏。白帽儿是他给她取的外号。她与众不同是,她常戴顶无帽檐儿的白色圆帽,别的检验员戴的帽子是有檐儿的蓝色布帽。再有,她头上的白帽儿好象是轻轻粘贴在头发上似的,欲飘欲坠;且帽子被头发顶翘起来,有些夸张,有些浪漫,还有些失真有些做作。他给她取的外号,只有他自己“享用”,别人是不能够享用的(别人不知道这外号的出处)。白帽儿似乎对他情有独钟,每次来到他工作地,对他挡出来的纡子,检查特别挑剔,特别下功夫。挑三拣四后,她抱起一摞纡子来到他跟前,把它们一一展示在地上,不是说它们小了大了,就是说它们长了或纱线缠裹得松散不均实等等。有一次,吴三儿不满,就道出了心里面的话。白帽儿愣怔了怔,也不言语,默默走开了。这倒叫吴三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如果一件事情的偶然出现能改变和纠错一个人固执已久的认识,那你就相信这事儿的真实性吧。这天吴三儿因机器故障去找机修工修理排除。由于性急,走错了地方,把检验室误作机修房推门进去,一看错了,连忙掉转身。白帽儿此时正在房间,见来者是吴三儿,就把他喊住了,说正好有事找他。“什么事?”吴三儿皱着眉头问。“坐下嘛,我又不会吃了你。”白帽儿扑哧一笑说,露出一口莹白的牙齿。只见她不急不徐拉开五抽屉靠上的屉子,取出报纸包扎好的书籍,向他解释说这套数理化复习丛书,原本是她准备考大学复习用的,现在用不着了。听说你要考大学,这些书对你也许有帮助,你不要拒绝,只因你是我们车间的秀才,我才赠送给你。吴三儿知道,这套丛书,书店没有卖,市面很是吃紧,他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全,这真是雪中送炭啊!吴三儿手捧着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感觉心里有一股暖流一阵阵涌来。“吴姐,我——”吴三儿前言不搭后语,他是想说以前对她的成见多么幼稚,多么可笑,多么……这时,他觉出白帽子戴在她头上,是那么自然和谐,那么悦人夺目;没有一点失真,没有一点做作,简直如一朵盛开正旺的鲜花灿烂美丽!白帽儿说,不,吴姐说二年前,车间就走出去一个大学生,他也是你们机台上的,你肯定是第二个,一定会的。

一个月后,吴姐就把自己给嫁出去了,新郎是部队军官。不久,吴姐调离纺织厂,是随丈夫去了部队还是去部队所在地的城市,谁也说不清。

一股冷风从车间幽深处袭来,袭至吴三儿身上,他打了个冷颤,醒了。他习惯地抬手腕看一下表,喊了声:“糟糕!”遂挺身一跃,慌慌张张跑向工作地。

工作地机器声轰鸣作响,挡车工们聚精会神的重复着的操作动作,连贯如一,永远不变。一切井然有序。在来到工作地之前,他担心机台上一直空着没人挡车,待看见班长顶替他挡车,他既放心又不安。他暗暗责怪班长怎么没去唤醒他,叫他睡过了头。班长见他来了,也不言语,只朝他笑了笑。他不好意思起来,脸上迅速飞上一块红云。“班长,我来。”吴三儿走进机台。

这时,窗户的晓光渐渐显露了。再过一个多小时,就到吴三儿交班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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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7 05:42:00 | 只看该作者
好久没有写作了,顶一下楼主
3#
发表于 2011-11-17 07:26:52 | 只看该作者
拜读大作了,呵呵,我顶了哦
4#
发表于 2011-11-17 17:20:08 | 只看该作者
恩,写的还不错,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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