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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阿呆

[言情侦探] 《暗访十年,无数次死里逃生(告诉大家你所不知道的城市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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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4:25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了保护自己,妓女们有人练习起了女子防身术,据说可以一招毙命。更为搞笑的是,有人把武馆开在了这条街巷,武馆其实也就是一间小店铺,里面摆张桌椅,放着几根木棍和舞台上使用的,一抖就会仓啷啷作响的破铁片,门口贴着一副对联“拳打江东猛虎,脚踢北海蛟龙”。印象中这好像是被燕青打死的那个任原所摆擂台的对联。小兰打电话告诉我这种情况时,我曾经去看过,看到了号称总教头的男子。说是总教头,其实就只有他一个人。这个留着小胡子的男子嘴上功夫好生了得,他眉飞色舞口若悬河夸夸其谈,他说他的分馆开遍全国各大城市,有妓女出没的地方,就有他的武馆存在。古代是“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现在是“凡有卖淫之处,皆有小胡子武馆”。

  小胡子正在向我吹嘘,走来了几个小流氓,小流氓们自学过几天拳脚,走在大街上都要横着膀子,看到不顺眼的就想上去打一架。小胡子的武馆开在了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又怎么能不滋事?馋猫枕咸鱼,别怪流口水。
  小胡子落落大方地迎上去,双手抱拳,朗声说到:“青山八字开,绿水四面来,欢迎江湖上的朋友。”小流氓们说:“别来这一套,有什么本事使出来,老子今天就是踢摊子来了。”小胡子脸上露出难堪。
  一个膀大腰圆的小流氓说:“老子和你过过招。”然后就蹲了一个马步。小胡子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踩着丁字步,摆出好像白鹤亮翅的招式。突然,身后另外一个小流氓踢了小胡子一脚,“去你妈的”,小胡子被摔了一个狗吃屎。
  小胡子爬起来后叫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踢出那一脚的小流氓从门口捡起一个半截砖头,小胡子吓得哎呀呀跳下台阶,一路狂奔,像在躲避鞭子追打的耕牛,小胡子在后面紧追不舍……这种场景惹得街巷两边的人哄堂大笑。
  这座城市的小流氓非常多,他们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看到外地人,就想方设法诈骗;诈骗不成,就变成明抢。火车站和这条街巷,是小流氓集中的地方。

  和小雯和唐姐她们辛苦做生意赚取皮肉钱不同,小兰和这些小流氓走得最近,她走上了歪门邪道。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4:35 | 显示全部楼层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这个城市里出现了大量假钞,假钞种类繁多,不但有100元、50元的大钞,还有5元钱的纸钞和一元钱的硬币。那些收到面值较大假币的人,就来到郊区的小商店晃悠,看到小商店的店主是老头老太太,或者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农村妇女,就会拿出100元假钞来买一盒香烟,或者一瓶啤酒,等到店主给他换来一大堆真钱,他就会骑着摩托车赶快逃离。

  而收到面值较少假币的人,则会拿着假币乘坐公交车,那时候这座城市里的公交车还可以自己坐在旁边收零钱。这些人往往把一张二十元或者十元钱的假币塞进公交车收款机里,然后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堂而皇之地收零钱,收够零钱后,就慢悠悠地下车。据说,因为假钞太多,逼得公交公司列出了“上车一元,不找零钱”的条文。
  然而,一元也有假币,我曾经收到过一枚一元硬币,装在裤子口袋里,一场大雨过后,衣服淋湿,假币也原形毕露,它竟然生锈了。
  后来走南闯北采访,才知道这些大面值的假币是从沿海一带流入内地的,而那些一元假币,则是内地一个小城市生产的,我曾经去过那座小城市,出租车司机坚决不收一元钱硬币,而无人售票的公交车也全部换成了售票员,也是坚决杜绝一元硬币。
  大量假币从地下渠道流入了这座城市,不法分子们的犯罪活动也猖獗起来。我也采访到了大量假钞换真钱的事情,今天写出来,让大家了解骗人伎俩,增加防骗意识。
  有的人拿着一百元的假钞,骑着摩托车来到乡下,这一般是在早晨10点左右,这个时间里,家中上班的上班,下地干活的干活,一般只剩下了老人和小孩。坏蛋们把摩托车停在院子门口,不熄火,然后指着窗台上或者墙壁下的一个空瓶子说:“老人家,我要加油,没有东西装油,把你窗台上那个啤酒瓶子卖给我。我给你五元钱。”老人就说:“一个瓶子啊,你拿走吧,不要钱。”这个坏蛋就坚决要给钱,看到老人坚决不要钱,他就骑着摩托车去了下一家。在下一家,故伎重演,贪图沾点小便宜的老人就用自己真的95元和一个啤酒瓶,换来的是对方一百元的假钞。

  还有一种伎俩。有坏蛋装着一百元假钞在马路上遇到老太太,就热情地说:“阿姨啊,终于见到你了,我是你孩子的同学啊,借了他20元钱,想给他换钱,找不到他,现在还给你吧。”就把那一百元假钞掏出来。如果遇到想沾小便宜的老太太,也会中招,80元真钞换来一百元假钞。
  坏蛋们的伎俩还有很多。
  不幸的是,小兰就与这样的一个假钞团伙遭遇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5:01 | 显示全部楼层
几年后,我在南方,跟着警察们一起去查封假币制造厂和光碟制造厂,才知道了北方泛滥成灾的假币和盗版光碟是怎么来的。奇怪的是,我在南方的这些年很少见到假币,倒是盗版光碟举目皆是;而北方刚刚上市的盗版光碟比较少见,而假币很多。
这些假币制造厂和盗版光碟生产线都掩藏在郊外的地下室,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你走到它的上面,也不会知道就在你脚下几米十几米的地下室里,机器转动,热火朝天,一张张还没有剪裁的假币被翻印出来,一张张光碟从机器的末端吐出来。这样的地下室并不大,工人也没有几个,但是危害确实非常巨大。这些假币流到社会上,就像粪便流到河水里,整条河流都会被污染。然而,对盗版碟,我持保留意见,因为我买不到正版碟片,只能买盗版碟,比如那个异常震撼的BBC的《美丽中国》;因为正版碟动辄就是二三十元一张,而盗版碟四元一张也不错。要消除盗版碟,唯一的办法就是降低价格。别人四元钱一张的碟片,还有得赚;你凭什么就卖二三十元?

  后来,听说小兰脱离了那个瘸子,因为她搬迁到了一个居民楼里,那个瘸子已经没有任何使用价值。小兰找到了新的靠山,这是当地一个做黑生意的胖子。胖子做的是假钞生意。
  胖子以每百元付十几元的价钱,从南方一家地下工厂买了几十万假钞,然后分批通过物流渠道,运到了这座城市,再把这些假钞消化出去。假钞危害巨大,如果你工作一天,赚到了100元,而这100元在当天夜晚被人做了手脚,换成了假钞,等于你一天的辛苦付之东流,你白白劳动一天,你会答应吗?你会满意吗?再看这些假钞贩子,他坐在家中品茗抽烟,而到了晚上,一张假钞就换成真钞,等于你在替假钞贩子上班,而假钞贩子却在花你的钱,这公平吗?所以,假钞贩子是人们最痛恨的一伙犯罪分子,而不痛恨的,只有他们自己。

  假钞的销赃地点主要在三个地方:火车站、郊区商店、妓女。
  每个城市的火车站都是藏污纳垢鱼龙混杂,也是各种犯罪分子最集中的地方。刚刚来到这里的外地人,一下火车,就要给家中打电话报平安,那么一分钟电话费就是几元钱甚至几十元钱,你和他们讲理,他们拿出计价器让你看,做过了手脚的计价器上面就会显示这样的收费金额。更有的电话也做了手机,你拨打的是家中的电话,而接听的不是你的家人,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托儿,托儿声音很小,并且经过了处理,托儿就在火车站附近的民房里,你完全无法分辨出是你的家人还是别人,托儿故意问这问那,拖延通话时间,最后一看计价器,显示几百元。给钱吧?心有不忍;不给钱吧?呼啦啦会来一帮子刺着青龙白虎的地痞流氓。最好息事宁人,给吧,赶快逃离。

  火车站的商店几乎都是黑店,你买一瓶饮料,他们不从货架上取,而从柜台下面给你取,价格是超市的几倍。打开一喝,一副马尿味,找他们理论,他们会说你掉包了,跑来惹事找茬。轻者,你遭到恐吓,重者,你会遭到毒打。
  在商店站的商店买到假货,这不算什么事,而你的钱被掉包,那才是大事。
  你拿着10元钱想买一瓶饮料,饮料标价6元,他们拿过你的钱,看看后又退还给你,说你的钱缺一个角,不能用。你诧异地接过去一看,果然是这样。换一张10元,再给他们,退到你手中还是缺一个角。这就奇了怪了,怎么都是这样。钱包里10元钱没有了,你拿出一张100元给他们,这次不缺角了,但是他们说你的是假钞。怎么可能呢?上火车前刚刚从银行取的,换一张100元给他们,还说是假钱。你越发疑惑,再换一张,依然是假炒,你有多少张100元钱,他们就说你都是假钞。真是太奇怪了。好了,不在这里买了,你转身离开,拿着他们接触过的钱,去超市买饮料,验钞机检验说,全是假钞!怎么回事?你的真钱全部被他们掉包了。

  城市的火车站是人流汹涌的地方,寸土寸金,而依靠在这里开小商店,开烟酒店,又能有多少收入?又如何能够支付昂贵的房租?
  最好的办法是,来到一个陌生城市的火车站,赶快打的或者坐公交车离开,随便哪辆公交车都行,离开这里后,再慢慢查找自己要去的地方在哪里。
  郊区也是假钞贩子们换钱的地方。因为这里的人防范意识相对淡漠。关于假钞贩子如何在郊区换假钱,上面我已经说过了。
  妓院也是假钞贩子活跃的地点。那么,假钞贩子又是如何在这里换钱的?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5:12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兰说,有一天,她正站在街边,面前悄没声息地驶来了一辆小轿车,车窗摇下,探出来一颗硕果累累的头颅,脸上和脖子上堆积了大块大块的肉。那个头大如斗的胖子说:“妹子,上车说话。”
  小兰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小兰选择客人的标准是,开着小轿车来的,不加拒绝;骑着摩托车的,多加提防;几个人来要一个妓女的,坚决不去。民工打扮的,不加拒绝;油头粉面的,多加提防;面目凶恶带着纹身的,坚决不去。
  那天,大胖子将小兰带到了一家酒店事先开好的房间里,小兰从来没有进过这么高档的地方,他好奇而又恐惧,连沙发也不敢坐,担心坐塌了自己没有钱赔偿,看到大胖子坐下去了,她才敢小心地坐进沙发里。酒店里什么都是高档的,穿衣镜中的自己很漂亮,就是衣服显得陈旧,神情有些惶恐。酒店里的厕所很干净,比家乡的床铺都要干净。酒店的地面铺着毛毯,高跟鞋踩上去都没有声音。

  大胖子不慌不忙,他让小兰先陪他洗澡。脱光了衣服的大胖子就像一头扒光了毛的猪,小时候小兰见过老家杀猪,人们先在猪的脖子上捅一刀,放干净猪血,然后把猪放进滚烫的开水锅里,扒光了猪毛,再嘴巴对着猪脖子上的放血刀口吹气,这样猪就像一个逐渐充气的皮球一样,四肢散开,肚腹鼓起,这时候再杀猪,刀锋所向,窸窣有声……

  那天,小兰工作结束后,大胖子给了小兰一张崭新的100元,小兰压抑着满腔的喜悦接过了,准备放进口袋里。大胖子说:“看看真的假的?”小兰看了看,崭新笔挺,就说:“这么新的钱,当然是真的。”大胖子笑着说:“假的。”
  小兰一楞,那张假钞掉在了床上,他不知道大胖子想耍什么花招。
  大胖子从口袋里拿出另外一张有些陈旧的100元钱,递给她说:“这张是真的,你拿走。”
  小兰收好钱,穿好衣服,想回去。今天赚了100元,她已经很高兴,这是她单次收入最高的一笔。大胖子叫住了小兰,他说:“以后我们合作,你会有很多钱。”
  大胖子说,他有一个固定的地方,隐藏在一幢居民楼里,每次小兰拉客后,就把客人带到那个地方。客人脱了衣服后,小兰一定要把客人的衣服放在床边的沙发上。然后拉上隔挡的布帘,将沙发和床分隔开来,剩下的事情就由他们来做。
  小兰说,只要对我有利,我能赚到钱,我就做。
  大胖子说,我们给你提成20%。

  小兰同意了。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5:29 | 显示全部楼层
大胖子所说的那个地方距离小兰经常站街的那条街巷有10分钟的路程,要进入那个地方,需要在幽深的巷子里走好几个弯,每道弯的上面都没有标识,那个地方没有门牌号,进了一道残破的铁栅栏门就是一幢陈旧的居民楼,铁栅栏门经常上锁,只有妓女们和住在这里的人才知道,将手伸进去,向外一拉,栅栏门才会打开。那个地方位于居民楼的三楼,照样没有任何标志。

  第一次,小兰来到这里的时候迷路了,走了很久才转了出去,可面前出现的是另外一条马路;第二次小兰还是迷路了,走出去后发现和上次是不同的路,这里有多少条路进入多少条路出去,小兰一直没有搞明白。这里是犯罪分子隐身和逃跑的绝佳地方。
  好几次过后,小兰才从一条固定的路线走出去,那正是她拉客的地方。
  此后,熟悉了路况的小兰站在经常站街的那个地方,等待着嫖客上前;如果有貌似嫖客的人经过,她也会喊一声“大哥留步”。小兰的态度很殷勤,表情很诚恳,一看就是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美少女。大胖子叮咛小兰,不要再找那些没有钱的农民工,要找那些穿着体面的人,他们的兜里有钱。此后的小兰看到农民工理也不理,她的眼光只落在那些穿着西装的人身上,有农民工走过来搭讪:“妹子,耍去?”小兰就说:“找你妈耍去啊!”她的回答像个良家妇女。10年前,这座城市的有钱人喜欢穿西装打领带,不像现在,穿西装的都是搞传销的业务员,气质很好,兜里没钱,却要强充大款。
小兰将那些穿西装的人引向“那个地方”,一路曲里拐弯,有的人胆怯了,不想去,小兰就说“快了快了,前面就是。”她娇嗔地抱着西装袖子,把自己的大奶子在袖子上左右摩擦,西装的精神防线崩溃了,就跟着她继续走。
  来到了那个地方,小兰一定要西装先付钱,借着西装取放钱夹的机会,小兰看到了西装把钱夹放在什么地方,房间的另外一双眼睛也看到了。小兰殷勤地帮西装脱衣服,西装惬意地享受着。小兰把西装放在沙发上,拉上布帘,把人放在床上。为了安全,小兰让西装背对沙发,她不断地说话,引诱西装的思维;或者不断地大声呻吟着,掩盖此刻床下另外一场活动。

  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后,小兰结束了工作,带着穿好了衣服的西装一起出去,在某一个岔路口,小兰借口和西装分开。西装乐滋滋地一个人向前走,走出了这个小巷,饿了,找到一家饭店吃饭,付款,拿出一张100元,假钞;换一张,还是假钞……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5:39 | 显示全部楼层
每次小兰钓好嫖客后,就会给一个男人打电话,她在电话中说:“我有事情,不来你那边了。”接到电话的这个男人知道这是一句暗号,他会提前来到那个地方,他有那个地方的房门钥匙。他是大胖子手下的小弟,大胖子有好几个这样的小弟,他们依附着不同的小姐来以假换真。
  这个男人来到那个地方后,会提前躲藏在床下,或者沙发背后,他偷偷而清楚地看到嫖客取钱夹,又放回钱夹,他记住了钱夹放在什么地方,是上衣口袋,还是裤子口袋。他清楚地看到小兰剥下了嫖客的衣服,就像剥开一个粽子。他们上床了,他们发出鱼水的声音,他出动了,他将嫖客口袋里的钱包取出来,取出里面的100元和50元,有多少取多少,然后再按照张数把假钞放进去,把衣服放成原来的样子。

  嫖客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房间里还有别人。做梦也想不到,就在他愉悦的时候,床下有一个人比他更愉悦。
  直到从这里走出,走出很远,嫖客们一般都会在完事后走到很远的地方,不想在这里遇到熟人,全城的人都知道这里是红灯区,是是非之地。嫖客走到很远的地方去消费,才知道自己中了掉包计。甚至有的还不知道什么地方会中了掉包计,不会怀疑到那个看起来纯洁美好的小兰。
  其实,那个地方不仅仅只有那一个男人,还有好几个。他们等候在那个两室一厅房间里的另一间卧室里,他们都是打手。
  曾有一次,嫖客发飙,不提前付款,仗着强壮有力,准备强奸小兰。小兰大叫一声,从另一个房间里呼啦啦冲出来三个只穿裤头的纹身青年,将那名嫖客打得伤痕累累,跪地讨饶。嫖客最后身上的钱被洗劫一空,只能捂着扁扁的钱夹抱头鼠窜。
  小兰说起这些的时候得意显形,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我明白,这个曾经被瘸子强奸的女孩子,现在已经完全沦为一名罪犯了。该不该报案?该不该报案?我又陷入了当初看到瘸子强奸她时的犹豫与踌躇中。如果报案,辜负了小兰对我的信任,此后对妓女生活追踪的这天线索彻底断绝;如果不报案,会有更多的人受害。怎么办?我不知道。

  大胖子蹲踞在假钞犯罪链条的顶端,他的下面是一批换钱的打手,再底下是这些妓女,小兰只是其中之一。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一次,小兰电话中告诉我说,她有了男朋友。
  我了解到的每个妓女都有男朋友,嫖客满足她们的生理需求,而男朋友则是心灵慰藉。正常生活的女人会将肉体和心灵合二为一,她们会在心灵接受后,才会和这个男人有了鱼水之欢,也即是说有了感情后,才会有身体的需求。但是妓女不是这样的,因为妓女不是正常的女人,妓女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她们的欲望是无底洞,包括身体的和物质的。只要给钱,她们不会考虑是否爱,是否愿意心灵接受,是否需要激烈的思想斗争。

  妓女也有爱,但是她可以把爱分成很多份,见到每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都送给一份,见到每一个有钱的男人也会送给一份。她们的思维你无法理解,而她们可以理解。拥有很多个男人,在她们看来是天经地义的。
  别对妓女动心思,谁动心思谁是傻子。
  男人们都有一种英雄救美的情节,他们幻想着自己是大侠,是那种普济众生改换乾坤一举手风云变幻一顿足山河变色的人,他们想当然地把当代妓女当成了流落风尘的公主,误入尘网的天使,他们想解救妓女出水火,他们想当然地认为美若天仙的女人,一定心灵美。他们想当然地把当代妓女当成了杜十娘苏小小陈圆圆赛金花李师师小凤仙,还有那个夜奔的红拂,文武双全的梁红玉……他们不知道,现代妓女早就不是为了生活才去卖身,现代妓女早就不是生活在琴棋书画吹拉弹唱精于女红长于刺绣的那个时代。那个时代的妓女为了情爱可以抛弃万贯家产,现代妓女为了万贯家产可以抛弃父母亲人,情爱又算得了什么?

  在古代,妓女的文化素质普遍较高,这从一些流传后世的绝美诗词居然是妓女创作可以看出来;在现代,妓女的文化素质普遍很低,这从她们一般都是初中和初中以下文化程度可以看出来。
  古代的妓女们,需要你去“救风尘”,现代的妓女们,嘲笑你坠入风尘。她们并不需要你来救赎,你的自作多情只会惹来她们的嗤笑。我曾经和很多名妓女交谈过,有一些长相都在中等偏下,举止粗鲁,毫无教养,然而她们的爱情观依然是找个有钱人。而稍微有点姿色的,需要的丈夫则是“特别有钱”。就连浑身臃肿,既没长相也没身材的老妓女唐姐,她的目标也是找个有钱人,“把我养起来。”有一次,和小兰交谈,当她听说我一月只有不到2000元收入的时候说:“上大学有什么用处,还没有我一个小学毕业生赚钱多。”钱在她们的心中,代表了一切。只要有钱,他们不管钱的来路,不管钱是否肮脏,钱是唯一能够让他们动心的东西。

  长期好逸恶劳的生活已经让这群人成为了社会特殊的一群人。更有一些妓女和犯罪分子沆瀣一气,成为社会的毒瘤。
  我是眼看着小兰成为了这样的人,我曾经劝过她,可是她说,她想要很多钱,有了钱就不做这事了,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找个喜欢的男人,结婚生孩子。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她做过什么,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
  这是所有妓女的想法,那时候还没有处女膜修补术,而现在妓女的想法除了以上外,还有一条:做个处女膜修补术,变成处女,羞答答地恋爱结婚。
  然而,即使身体修补完整了,心灵能够修补完整吗?那些日夜卖笑的创伤,那些争风吃醋的纠葛,那些提防报复的恐惧,让你再也回不到少女时代,让你再也无法纯真地爱一个人,让你无法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你注定了这一生会生活在悲剧中。
  有一天,我问小兰:“你现在不是有男朋友吗?怎么想着以后还找?”
  小兰说,这个男人,只有在自己孤独的时候,会让他来陪,陪自己购物,陪自己过节。而平常的日子,她可以找别的男人,那个男人也可以找别的女人。

  我愕然,我真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爱情,还有这样的男女关系。
  是妓女让我们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是妓女颠覆了我们固有的社会基础和思想观念。
  小兰的男朋友叫周辉,一个彻头彻尾的街头流氓。而妓女的男朋友又有几个不是地痞流氓?
  小兰是一次陪客人唱歌的时候认识周辉的。那天,小兰在站街,来了一个40多岁的女人,她穿着真丝套裙,身体向横向发展,三角眼,淡眉毛,长相凶恶,一看就很像电影中出现的古代老鸨。事实上她就是一名老鸨,她在附近开了一家发廊,手下有几个妓女。小兰认识她,有一次她让小兰在自己发廊做,小兰嫌整天坐在里面闷得慌,就没有答应。

  老鸨见到小兰就说:“妹子,今晚有场生意,去不去?”
  小兰问:“去哪里?”
老鸨说:“有一个老板从南方回来,点名要七个漂亮妹子去唱歌,我缺两个,你去的话,就算一个。”
  小兰爽快地答应了。此前她还没有进过歌厅。
  那晚小兰和六名“漂亮妹子”来到了歌厅,歌厅的每个包间里都有人在唱歌,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声音从每个房间的门缝里挤出来,在走廊汇成一条河流。站在走廊的服务生,被这条河流冲击得呲牙咧嘴,忍俊不禁。小兰不会唱歌,不会点歌,她静静地坐在角落,怯生生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那晚来了六个男人,带头的是一个30多岁的人,他说话的时候喜欢挥舞着手臂,很像八个样板戏中的洪长青,很有感染力和领导气质。他一说话,别人都不敢说话,只能恭恭敬敬地抬头望着他,像一朵朵望着太阳的老向日葵。
  就是在那晚,小兰认识了周辉。但是在很久后,她才知道了周辉在贩毒。而那个30多岁的男人,是他们的毒老大。
  那晚,他们拿出白色的粉末状的东西,放在锡纸上,下面用打火机烤,一股轻烟袅袅而起,他们头聚在一起,吸一口,脸上露出沉醉的神情。小兰不知道那是什么,周辉让她试试,她吸一口,却感到恶心头晕。
  那晚,小兰陪着他们,没有人脱她的衣服,只有周辉把手放在她的大腿上了揉了揉,而她赚到了300元钱。这是小兰赚得最轻松的一次。
  那次过后,周辉经常打她的电话,要做她的朋友。无聊的小兰答应了。
  周辉也有三十多岁,一名老地痞。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6:18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在小兰走进歌厅的那天晚上,小雯走进了诊所。
  那天夜晚,圆滚滚的小雯穿着绿色衣服,站在街口,就像街口矗立着一尊邮筒。她眼巴巴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等待着会有生意来临。
  她没有等到生意,却等到一辆警车。
  那辆警车刚刚在拐角的地方出现,妓女群中就有人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喊,立刻,就像狂风吹起遍地落叶,妓女们向四面八方逃避。小雯被
  无数的高跟鞋和白皙的大腿卷裹着,卷裹进了一条小巷。在狭窄的小巷里,她肚子突然一阵绞痛,跌倒了。
  人们都在躲避,没有人顾得上她,小雯岔开双腿坐在地上,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水流,从下体流出来,洇湿了裤头。然后,一股钝疼覆盖

  了全身。她倒在地上哭了起来。
  然而,那天夜晚的那辆警车只是路过这里,它呼啸着从巷口驶过,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外。小雯一直哭着,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
  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血液?为什么会痛彻骨髓?
  几名返回身的妓女看到这种情景,七手八脚地搀扶起小雯,将她送进了附近一间小诊所里。小诊所施八尺屏障,郎中人坐屏障中,一人,
  一桌,一椅,一床,一柜,一听诊器而已。

  当时,小雯没有想到,此后她会与这个江湖郎中有了那么多的故事。
  妓女们都走了,小诊所里只剩下小雯和这名江湖郎中,一名40多岁的男医生。白大褂穿在他肥胖的中部隆起的身上,让他看起来不像一名
  医生,倒像是一名劁猪的。几十年前走村窜乡给猪做绝育手术的人,也喜欢穿着白大褂。现在,这种职业已经绝迹了。
  这间只有十几平方米的诊所囊括了医院所有的科室,这个40多岁的男人将医院所有职务荟萃一身,他声称既可以给小孩根治尿床,还可以
  治愈成年男子的阳痿早泄;他既可以让癌症患者起死回生,还能够给不育妇女再造福音。在所有城市的城中村,我们都能见到这样的小诊所。
  10年前,那些打工者,年老的,年轻的,男的,女的,患病也都会选择这样的诊所。这样的诊所尽管医术极差,但是,最关键的是收费低廉。

  那些公立医院的高楼大厦,让囊中羞涩的打工者望而却步。
  郎中查看了小雯两腿之间的血液说:“你流产了。”
  那时候的小雯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她只是经常感到肚子鼓胀,她想,可以是自己吃胖了,“再也不能吃了,再吃就胖得难看了,没有客
  人喜欢了。”从四川大凉山出来的小雯,她的性启蒙和性经历全部是嫖客和那个赌徒丈夫给予的,她只知道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情,她不知道那
  种事情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
  小雯没有钱,她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个赌徒。郎中说,从小雯一进来他就猜到了小雯是干什么的,如果没有钱,可以,但是小雯要做他的朋

  友,他要小雯随叫随到。
  阅人无数的小雯对男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洞若烛火,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她答应了。
  小雯在郎中的诊所里睡了三天,这三天里诊所只来了三名病人,一名买止痛片的,一名买创可贴的,还有一名问了问自己的病情,然后转身离开的。小雯问郎中:“生意这么差,你靠什么生活?”郎中笑着说:“我一月只做两三单大生意就足够了。”
  三天的朝夕相处,让小雯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了30岁的男人,确实是爱惜自己。夜晚,他睡在自己的身边,只是抚摸,并没有强迫她做不能做的事情。三天后的早晨,感觉轻松了许多的小雯说:“需要我的时候,你就打我的电话。”
  长期生活在恐惧与痛苦中的小雯,一点点安慰和关怀就让她愿意以身相许,而身体也是她唯一的财富和报答的本钱。
  回到家中,丈夫正在等着她,她还没有说一句话,就遭到劈头盖脸的打骂,这三天里,丈夫泡在一家藏身地下室的麻将馆里,身上最后的一角钱也输光了。
  挨打过后,小雯拖着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在了街上,等待着有人走过。
  在和小雯交谈的过程中,她说,她曾经很多次幻想会有人带着她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可是,那些男人完事后,把钱摔在她的身上,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没有人愿意带着她离去。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很绝情,她恨他们。
  有时候,她幻想着回家后见不到丈夫,永远见不到丈夫,丈夫被人砍杀了,被人活埋了,可是他第一天不回来,第二天就会回来。她绝望了,她只能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等待着生命的最后一天。
  郎中的出现,让她长夜漫漫的天空出现了一缕亮光。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6:37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在小兰走进歌厅的那天晚上,小雯走进了诊所。
  那天夜晚,圆滚滚的小雯穿着绿色衣服,站在街口,就像街口矗立着一尊邮筒。她眼巴巴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等待着会有生意来临。她没有等到生意,却等到一辆警车。
  那辆警车刚刚在拐角的地方出现,妓女群中就有人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喊,立刻,就像狂风吹起遍地落叶,妓女们向四面八方逃避。小雯被无数的高跟鞋和白皙的大腿卷裹着,卷裹进了一条小巷。在狭窄的小巷里,她肚子突然一阵绞痛,跌倒了。
  人们都在躲避,没有人顾得上她,小雯岔开双腿坐在地上,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水流,从下体流出来,洇湿了裤头。然后,一股钝疼覆盖了全身。她倒在地上哭了起来。
  然而,那天夜晚的那辆警车只是路过这里,它呼啸着从巷口驶过,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外。小雯一直哭着,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血液?为什么会痛彻骨髓?
  几名返回身的妓女看到这种情景,七手八脚地搀扶起小雯,将她送进了附近一间小诊所里。小诊所施八尺屏障,郎中人坐屏障中,一人,一桌,一椅,一床,一柜,一听诊器而已。
  当时,小雯没有想到,此后她会与这个江湖郎中有了那么多的故事。
  妓女们都走了,小诊所里只剩下小雯和这名江湖郎中,一名40多岁的男医生。白大褂穿在他肥胖的中部隆起的身上,让他看起来不像一名医生,倒像是一名劁猪的。几十年前走村窜乡给猪做绝育手术的人,也喜欢穿着白大褂。现在,这种职业已经绝迹了。
这间只有十几平方米的诊所囊括了医院所有的科室,这个40多岁的男人将医院所有职务荟萃一身,他声称既可以给小孩根治尿床,还可以治愈成年男子的阳痿早泄;他既可以让癌症患者起死回生,还能够给不育妇女再造福音。在所有城市的城中村,我们都能见到这样的小诊所。10年前,那些打工者,年老的,年轻的,男的,女的,患病也都会选择这样的诊所。这样的诊所尽管医术极差,但是,最关键的是收费低廉。那些公立医院的高楼大厦,让囊中羞涩的打工者望而却步。

  郎中查看了小雯两腿之间的血液说:“你流产了。”
  那时候的小雯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她只是经常感到肚子鼓胀,她想,可以是自己吃胖了,“再也不能吃了,再吃就胖得难看了,没有客人喜欢了。”从四川大凉山出来的小雯,她的性启蒙和性经历全部是嫖客和那个赌徒丈夫给予的,她只知道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情,她不知道那种事情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
  小雯没有钱,她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个赌徒。郎中说,从小雯一进来他就猜到了小雯是干什么的,如果没有钱,可以,但是小雯要做他的朋友,他要小雯随叫随到。
  阅人无数的小雯对男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洞若烛火,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她答应了。
  小雯在郎中的诊所里睡了三天,这三天里诊所只来了三名病人,一名买止痛片的,一名买创可贴的,还有一名问了问自己的病情,然后转身离开的。小雯问郎中:“生意这么差,你靠什么生活?”郎中笑着说:“我一月只做两三单大生意就足够了。”

  三天的朝夕相处,让小雯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了30岁的男人,确实是爱惜自己。夜晚,他睡在自己的身边,只是抚摸,并没有强迫她做不能做的事情。三天后的早晨,感觉轻松了许多的小雯说:“需要我的时候,你就打我的电话。”
  长期生活在恐惧与痛苦中的小雯,一点点安慰和关怀就让她愿意以身相许,而身体也是她唯一的财富和报答的本钱。
  回到家中,丈夫正在等着她,她还没有说一句话,就遭到劈头盖脸的打骂,这三天里,丈夫泡在一家藏身地下室的麻将馆里,身上最后的一角钱也输光了。
  挨打过后,小雯拖着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在了街上,等待着有人走过。
  在和小雯交谈的过程中,她说,她曾经很多次幻想会有人带着她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可是,那些男人完事后,把钱摔在她的身上,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没有人愿意带着她离去。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很绝情,她恨他们。

  有时候,她幻想着回家后见不到丈夫,永远见不到丈夫,丈夫被人砍杀了,被人活埋了,可是他第一天不回来,第二天就会回来。她绝望了,她只能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等待着生命的最后一天。
  郎中的出现,让她长夜漫漫的天空出现了一缕亮光。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7:05 | 显示全部楼层
记忆中的那年冬天来得特别早。一场秋雨过后,第二天上大街,突然看到街面上铺了一层落叶,远处的山巅,近处的楼顶,因为被秋雨洗过而显得非常清隽,而落光了树叶的树枝,像鹿角一样美丽。风阵阵吹过,让人感到了寒冷。举目望去,大街上都是穿着毛衣棉衣的人。
  而让人们感到更加心寒意冷的,是一则则不胫而走的消息。
  就是在那年秋末冬初,很多人第一次听说了一个新的疾病名称:AI滋病。
  以后,我曾经对AI滋病患者进行过采访,但是就在我还在那座小县城里过着行尸走肉一样的枯燥生活的时候,好几个记者已经开始了孤独的寻找真相之旅。那时候,连一些专家医生也不知道这种疾病的危害,也不知道这种疾病的名称。当地一些人极力掩盖真相,因为这会影响到他们的政绩。记者踽踽独行的身影,行走在黎明广漠的大地上,行走在凄风苦雨中,这种情景每每想起来,就让人感动。后来,当我也做了记者的时候,他们都成了我非常要好的朋友。

  那年冬天的AI滋病突如其来,这种一贯以为只生长在肮脏的资本主义国家的疾病,竟然就在我们的身边被发现了。一名妓女去医院检查身体,被检查出带有AI滋病毒。
  很快,有关部门组织人员,对全城相当多的娱乐从业人员进行身体检查,发现好几例AI滋病毒携带者,而妓女们80%以上都染有各种性病。有的甚至一身兼数病。
  这还只是酒店桑拿里的妓女,而那些站街女们,染病的比例肯定更高,因为她们更没有防范意识,她们接触的人群更为庞杂。
  然后,这条街道再次遭到整顿,每个站街女都要进行身体检查。然而,这些妓女们一见到执法车辆,就装着良家妇女,披上随身带着的长衣服;一见到执法车辆离去,就脱掉衣服,露出本色。
  10年前的站街女们丝毫没有戴安全套的意识。她们嫌那个橡胶制成的东西要花钱,嫖客们嫌那个东西麻烦。

  那时候的安全套还不叫安全套,叫避孕套。那时候,经常在大街上看到小孩子们一人一个避孕套,是有关部门派发给孩子家长的,孩子们比赛谁能将避孕套吹得更大,结果,每个人都吹得嘴巴油腻腻,脸上亮闪闪。
  卖淫就像洪水猛兽,当无法杜绝的时候,就只能疏导了,这就好像大禹治水。
  于是,很多志愿者来到了这条街巷,向妓女们义务讲解安全知识。
  也是在那次讲解会上,小雯见到了小兰和唐姐。
  小兰有钱了,她穿着时尚,顾盼生辉,走到哪里都是人们关注的中心,也是在那次讲解会上,很多人认识了小兰。
  那是一个周末,志愿者们借用了附近学校的一间教室,召集大街上的妓女们开会。妓女们从来没有开过会,她们过着松散而随意的日子,从来就没有过哪一级组织领导过她们,她们也从来没有归属于哪一个部门管辖。当这个城市里出现了服装协会、鞋业协会、信鸽协会、藏獒协会等等各种各样协会的时候,她们却没有一个协会。她们是一群山间觅食的野鸡,野鸡是没有行业协会的。

  告示贴出好几天了,学校里没有一个人来。志愿者们又把传单发到每一个貌似妓女的人手中,还是没有人来。六天过去了,就在志愿者准备撤离的时候,第七天午后,来了几个妓女,好奇地探出头来,说:“听说你们这里开培训班,就来看看。我们技术好着呢,不需要你们培训。”志愿者哭笑不得,向她们解释说:“我们不是来培训你们的技术,是来教你们增强安全意识。你们搞错了。”

  这几个女人留下来了,听志愿者讲课。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几个人。再过一会儿,又有人来了……就这样,那间学校的教室里来了上百人,摩肩接踵,水泄不通。
  一名女志愿者向妓女们解说:“在做爱前,一定要把安全套套上去,这样就会保护自己。”一名男志愿者伸出右手大拇指,左手将安全套套在了右手拇指上。
  “这样就安全了?”最前排一名妓女问。
  “是的。”女志愿者说。
  “啊呀,我知道了,做那事前,给大拇指套个套套,就安全了。”小兰站起来说,“我还担心学不会,原来这么简单。”

  台下想起了哄笑声。
  “不是给大拇指上套。”女志愿者说。
  “那是给哪里套?”小兰不解地问。
  “是……”女志愿者脸红了,“反正不是给大拇指上套。”
  “我明明看到他是给大拇指上套啊,怎么就不是了?”小兰继续问。
  “给那个东西上面套。”男志愿者红着脸低声说。
  “没听见,大声说。”下面几个妓女打趣说。
  志愿者都窘红了脖子。

  唐姐知道怎么用,当初为了避孕,她一直用着这个名叫避孕套而现在叫安全套的套套。她在后排大声喊:“你们两个真人实验一下,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嫩JB。”
  这次,所有妓女都笑了,只有志愿者没有笑,他们快哭了。
按照传统的新闻报道的写法,我参加了那次志愿者的培训会后,一定要在稿件中写道:“通过培训,妓女们提高了思想觉悟,认识到了自身知识水平的差距,她们纷纷表态,以后一定珍惜生命,为社会多做贡献。”事实上,在我参加这个活动的时候,有关部门提供的通稿上也是这样写的。然而,我在现场看到妓女们没有写决心书,妓女们将志愿者抢白得哑口无言,妓女们的思想觉悟并没有提高,她们不愿为社会多做贡献,她们只想为自己多做贡献。

  这场培训会不欢而散,小兰和唐姐却出名了。小雯说,会后,大家交流,都很佩服她们两个。
  那是小雯和她们两个最后一次见面。
  小雯依然在徒劳无益地忙碌着,像一架被老公用鞭子抽打的陀螺,身不由己地旋转着。她的钱都交给了老公,而老公又送给了麻将馆。
  每隔几天,小雯会接到那个郎中的电话。电话铃声一响起,小雯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淫羊藿枸杞子等等中草药把这个比小雯大20岁的男人浸泡成了一头公猪,性欲高涨。这个郎中还会配置一种另外的药物,颜色暗红,她让小雯把这些药物带回家,偷偷地倒在丈夫的茶杯中,长期饮用这种药物,就会让丈夫丧失性欲。
  和很多妓女一样,小雯身染多种性病,每次小雯来到诊所,郎中就会从一个玻璃瓶子里倒出指甲盖那么小的一堆颗粒状的药物,放在脸盆里,加上水,水就会变成紫红色。郎中让小雯脱光衣服,把下体浸泡在这种紫红色的液体中。浸泡过后,小雯下体的瘙痒就有些减轻,她很惊讶,她不知道那种神奇的颗粒状的药物叫什么。如果她上过初中,她就会知道这种药物叫做高锰酸钾。
  郎中很懂得保护自己,他每次都会使用志愿者介绍的那种“套”,他说这种“套”会让他的时间更长。郎中还给小雯打青霉素,让小雯变得更胖,而下体的症状日渐消失。

  这本来是最普通的医疗知识,任何一个江湖医生蒙古大夫都会懂得,可是小雯不知道,她把这个郎中当成了当代华佗,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她愿意为“华佗”付出一切。
  10年前的那个寒冷的冬天,各种各样肮脏的性病正在悄悄蔓延,那时候的报纸上,性病广告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不但号称老军医治疗性病,而且号称性病治疗祖传专家,还有人号称能够治愈艾滋病。那时候的街边厕所、马路墙角、楼梯拐弯处,都贴满了性病小广告,一个比一个能吹嘘,一个比一个更大胆。其实,老军医怎么会接触性病?上世纪的几十年里性病消失,又怎么会祖传?艾滋病是世纪难题,一个走江湖的居然能攻克?

  也是在那个时候,江湖医生们摇身一变,都成了性病专家。每个患者走进这些专家的诊所,没有几千元是无法治愈的,而性病专家提供的药物,只是高锰酸钾和青霉素。
  现在,各大城市规模强大的民营医院,就是在那是时代,依靠治愈性病,依靠高锰酸钾和青霉素掘得第一桶金,然后小诊所慢慢壮大,变成了资产几亿几十亿的民营医院。
  民营医院的前身是小诊所,小诊所的医生治疗性病,而这些医生的前身都是农民,福建莆田地区的农民,还有一些是住在海边打渔为生的渔民。
  莆田有一个镇,每年春节过后,全国医药品博览会就在这个镇上举办,足以见到这个地方从事医药医疗行业的人数和规模。
  有一年,我调查了全国各大城市的民营医院,它们的总经理董事长也无一例外地是莆田人。就像全国的鞋子一多半出自温州,全国的衣服一多半出自东莞,而全国民营医院的经理董事一多半出自莆田。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7:30 | 显示全部楼层
同样的一种疾病,民营医院的收费标准比正规医院要高出好几倍。每次去民营医院暗访的时候,都能看到那些傻傻的病人在民营医院交钱买药。其中绝大多数是年轻女孩子。我真想不到,有了疾病,为什么不去医术高超收费低廉设备先进的正规医院,而偏偏要去民营医院?是不是她们钱很多?是不是她们根本就不在乎多掏几倍的钱来看病?这些傻女人!
  就在上个月,我认识的一个女子走进了民营医院,民营医院检查出了盆腔炎,并且说,如果不赶快治疗,以后会引起不孕不育。我的这位朋友听信了民营医院医生夸大其词的说辞后,吓坏了,掏出了一张银行卡,医生划走了卡上仅有的1800元,并要求她第二天再来缴纳剩下的2000元。当天晚上,这位女子向出差回来的丈夫说明了这一切,丈夫非常恼火,第二天走进这家民营医院,要回了剩下来的1400元。此前,医院开了一盒没有听过名字的药,就要了400元。后来,这名女子去了一家正规医院,仅仅花费100多元就只好了并不严重的盆腔炎。

  有病别进民营医院!
  也是在郎中那里,小雯学会了“套中人”的生活。此后,她的背包里除了手机,再有一个必不可少的东西就是套套。
  郎中的医术在小雯身上实验成功后,开始了专治性病的生意。很快,他的生意非常好。经常的夜半的时候,还有一些开着小轿车的人鬼鬼祟祟地敲门,郎中一手交给他们廉价的高锰酸钾和青霉素,一手接过他们大把大把的钞票。郎中的服饰也发生了变化,他也开始穿起了高档西装。即使在给患者看病的时候,也舍不得脱下来。
  有一次,小雯问:“你这是什么牌子的西装啊?”
  郎中说:“皮包鸡蛋。”
  小文没有听过这种西装的牌子,但是她想一定很贵。后来,小雯才知道郎中说的是皮尔卡丹。
  发迹了的郎中成了这条街道上的知名人士,他从街道上走过去,一路都有人讨好地问候他,经常会有漂亮的妓女们找他,他一边治病,一边交易,渐渐地,他很少再联系小雯了。他有的是大把大把的钞票和大把大把的漂亮妓女。

  不久,这条罪恶之街又增开了两家性病诊所,家家生意都很好。
  而小雯和绝大多数老老实实单纯卖淫的妓女,生意依然不好。
  麻将馆聚众赌博终于案发了,有一天,来了一群警察,将那家麻将馆端掉了。小雯丈夫“失业”了。
  “失业”后的小雯丈夫无所事事,每天除了对着墙壁发呆,还是对着墙壁发呆。麻将是他生活的唯一内容,而现在,生活枯燥的他形同枯槁。
  有一天,这个赌徒丈夫袖着双手在大街上晒太阳,看着街道对面的墙壁,没有麻将的生活让他变得憔悴不堪,他的生活没有了任何盼头和希望。突然,几个以前经常聚赌的牌友看到了他。他们兴高采烈地飞向他,就像几只苍蝇飞向另外一只苍蝇一样。

  那天,就在这温暖的阳光下,几名垃圾们酝酿了一个赚钱的计划。小雯是他们的赚钱机器。
  当有一天,我打电话给小雯时,小雯说,她去了火车站上班。在每个城市里,火车站都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10年前的那个冬天,每当黄昏来临的时候,小雯就把自己打扮得妖艳风骚,和几个同样年轻的女子一起出去,游荡在火车站前面的广场上。当地人叫她们“夜莺”。她们看到单独行走的男子,就主动贴上去,以住旅社或者做按摩为借口,将这些拖着拉杆箱或者背着行李包的外地男子引进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地下旅社里。
  这家旅社在真正的地下,即使大白天也要开灯,进出口都只有一个。这家旅社的房间都很狭窄矮小,一间间房间由一层三合板隔开,这边咳嗽放屁打喷嚏,那边听得清清楚楚。小雯们将外地男子引进房间后,就关上房门,然后,就出现了男子想要出现的画面,小雯们脱下了衣服,接着……房门突然被撞开,几名凶神恶煞的男子拿着砍刀进来了,像拎起一只小鸡一样拎起外地男子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竟敢强奸我老婆!把你送到公安去。”男子自然会讨饶,他们就威胁说要砍下一条腿或者胳膊什么的……最后的结果是,男子被洗劫一空,灰溜溜地逃出地下室,他们在后面跟踪,不准男子回头,直到男子在地形复杂人流穿梭的火车站彻底迷失了方向,他们才会离开。

  这种强盗式的诈骗方式已经存在很久了,也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诈骗方式,然而,却总有人屡屡上当。悲哀啊,悲哀!
很多妓女都吸毒。
  吸毒的女人有两种,一种是被大家宠着的人,她们觉得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干涉不上,她们自认为自己血统高贵,兰心慧质,别人只能仰望着她,她们是这个社会游戏规则的制订着,比如歌星们,当别人只能生一个孩子的时候,他们叫嚣要生育三胎四胎,她们有钱让有关部门罚,她们自认为素质高雅,应该多生几个以便改变这个民族的素质。她们想吸毒就吸毒,在朋友的生日晚会结婚纪念日甚至儿童节妇女节等等一些特殊的日子里,她们之间互相请吸毒,这应经成为了行业内的规则。还有一种吸毒的女人是妓女,她们长期过着压抑变异的生活,她们对这个社会充满了失望和仇视,越是明文禁止的东西,她们越要尝试。

  小兰吸毒后,才知道妓女中有很多人也吸毒。
  小兰的男朋友周辉是一名毒贩,他是那个贩毒网络中最低端的一名马仔。他从“洪长青”那里买来毒品,然后加价卖给这条街巷的妓女们,从中牟取暴利。在他们租住的那间房屋里,经常会有妓女上门来买毒品。妓女们没有更多的钱,她们最多也只能买到几百元的货。没有钱的时候,毒瘾发作,只要别人能让她吸一口,她们甘愿用身体来交换。
  但是,小兰和周辉有钱。小兰曾经多次提出搬迁到附近窗明几净整洁宽敞的居民楼里,但是周辉不答应。居民楼治安严格,妓女们来来往往,一定会引起保安和物业们的注意,贩毒,这可是蹲监狱掉脑袋的事情。
  小兰厌倦了这种昼伏夜出像土拨鼠一样的妓女生活,她说她想和周辉好好过日子,过正常人的日子,嫁给周辉,生个孩子,可是周辉总是以种种借口拒绝。很多天后,人们才知道,周辉有老婆有孩子,不过他们生活在另外一个城市里。小兰只是周辉的临时老婆。

  长相甜美又有钱的小兰成为了这条街巷的红人。几乎所有妓女都认识她,也认识周辉。但是,妓女们经常听到两人在打架吵架,他们生活很不和谐。
  这条街巷另外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是唐姐,唐姐依然每天恪尽职守,辛勤工作,但是,由于人老珠黄,少人问津。几乎所有妓女从唐姐的身边走过,都会鄙夷地望她一眼,她们嘲笑她“这么老了还出来卖?”她们不知道,唐姐的今天就是她们的明天。
  有一天早晨,我刚刚上班,热线部的接线员就告诉我说,那条街巷发生了一起杀人案。
  那条街巷在这座城市非常有名,它就是色情的代名词。我赶到案发地点的出租屋时,看到那里围了很多人,都像鸭子一样伸长脖子向里看,一名警察在忙忙碌碌地查看现场,其余的警察在维持秩序。我看到床上放着一具尸体,传单已经被血迹染红,地面上还有暗红色的血渍。墙角放着一双鞋跟很厚的鞋子,我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尸体的身上盖着几张报纸,我走过去揭开,突然就看到了那张漂亮脸蛋上的几颗细小的黑痣,她是小兰。

  我心中一沉,一阵悲凉涌上心头,鼻子酸酸的,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就在前几天,小兰还在电话中气愤地对我说,她想和男朋友结婚,可是男朋友总是不答应。没想到,再见到她时,已经阴阳两隔。
  警察介绍说,小兰是她的男朋友周辉杀害的。就在今天凌晨,两人争吵,印发到打架,周辉用菜刀将小兰杀死。
  后来,周辉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供出了他贩毒的上线“洪长青”,还供出了假钞贩子大胖子。
  据介绍,这两条线索中,涉案犯罪分子多达30多人,警察出动,将他们一并拿下。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8:22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在小兰死亡后不久的一天,小雯也出事了。
  小雯出事的那天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那是冬季少有的一个好天气。我走在大街上,暖融融的阳光照耀着我,让我感到通体透亮,轻盈舒畅。一只乌鸦站在街角的一棵柳树上,长声聒叫,长长的尾翼一起一伏。10年前,城市中偶尔还能见到这些鸟类。而10年后,它们绝迹了。它们飞翔到了更遥远的人类无法触及的地方。北方的森林和南方的海岛。
  我正凝望着乌鸦,突然电话铃声响了,报社通知我去火车站采访。那里,警察准备去查封一家旅社。而报料人是派出所的通讯员。

  我急急忙忙登上了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车厢里很拥挤,散发着一股大蒜的气味。而公交车又很破旧,一路都在哼哼唧唧,就像一个哮喘病人。车厢里一个坐在老弱病残专座的胖女人,用纯正的普通话说:“这种车还在用?要是在我们北京,早就报废了。”这句话让我对首都北京充满了无限崇敬。
  我很快就忘记了那只乌鸦。我一路都在想着和警察一起去查封黑点的惊心动魄的场面,我知道,火车站的店铺,没有几家不是黑店。
  到了火车站,找到了那家地下旅社,看到两个警察站在出口,他们看过了我的证件后说,警察已经进去了,正在查封。
  我跑下台阶,看到长长的走廊尽头,蹲着一排衣着短小、披头散发的女子,一名警察正在给她们训话。最边上的一个女子抬起头来,我惊讶地看到,她是小雯。小雯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不安。她看到我,羞愧地低下了头。

  然后,在另一个房间里,我看到了小雯的丈夫,那个又黑又瘦,像一个饿死鬼一样的男人,他和另外十多个男子蹲在地上,一言不发,他的脸上满是木然。他看到我,又冷漠地转过头去,他已经忘记了我。
我突然想起了街角柳树上的那只乌鸦。小时候在农村经常听老人说:“喜鹊报喜,乌鸦报忧。”信夫!
  当天下午,在车站派出所里,一名警察解说了案情。
  昨天夜晚,一个外地游客来到火车站,拖着拉杆箱,箱子里放着两万元钱,这名游客准备用一月的时间游览西北几座城市。那时候,使用银行卡的人还比较少,就算有银行卡,在西北一些边远的小城市,也无法找到自动取款机。
  这名热爱大自然的年轻驴友在火车站遇到了一名拉客女,拉客女号称她所服务的酒店提供一切优质服务,包括代订机票车票,按摩洗浴,棋牌娱乐等等。年轻驴友相信了,跟着拉客女来到了地下旅社。
  一走进地下旅社,看到那些散发着霉烂气味和脚臭气味的小房间,年轻驴友就意识到上当了,要求出去,但是遭到拉客女的纠缠,接着,小雯丈夫和几个穷凶极恶的男子出来了,故伎重演。年轻驴友的两万元被抢光了,还遭到一顿毒打。
  年轻驴友被他们赶出了地下旅社,很快就被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他们以为这次会像此前的很多次一样,平安无事。但是,他们低估了年轻驴友分辨方向和辨识路径的能力。一名巡逻的警察过来了,年轻驴友反映了自己的遭遇。

  很快,车站派出所的警察出动了,查封了这间地下旅社。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8:41 | 显示全部楼层
采访小雯是我在这座北方的城市所做的最后一次采访。在派出所那间滞留室里,小雯向我说起了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她说自己就像做了一场噩梦,“做什么都比做站街女好。”小雯说如果能够重新选择生活,她会在老家大凉山的寨子里,唱着山歌,和一群女孩子在山脚下的溪水中洗衣服。外面的世界有着太多的诱惑,外面的世界又有着太多的危机。
  那天夜晚,我回到报社,刚刚写完稿件,提交给编辑部,主任就叫我去他的办公室,他说:“我准备去南方了,你去吗?”

  我想起了我刚刚进入报社的那些场景,主任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吃面条,主任抱着暗访乞丐群落回来的我泪流满面……士为知己者死。我说:“我也走。”
  几天后,我们就来到了南方一座城市,开始了另一种奋斗人生。
  大概是在三年前,有一次我去这座城市的一家三甲公立医院看病,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躺在过道边的长椅上休息,把报纸盖在脸上。就在我朦胧睡去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身边有人说话。
  一名女子说:“大叔,您看什么病?”
  一个男人苍老的声音说:“身体不合适,腿脚老是疼,医生检查说是骨肉瘤。今天来换药。”

  我心中一惊,骨肉瘤就是恶性肿瘤,是癌症。我一下子睡意全无。
  女子说:“我去年也是得了这种病,花了很多钱,都没有看好。后来,在一个乡亲的介绍下,去了附近一家医院,花了很少的钱,就看好了。”
  我听了,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句:真操蛋!癌症你们居然也能治好。这分明是一个可恶的医托啊,这是赤裸裸的骗子。我拿掉脸上的报纸,想呵斥几句这名医托,突然惊呆了,面前的这个人浑身滚圆,她居然是小雯。
  和几年前比起来,小雯一点也没有变,唯一的变化是脸上多了几道皱纹。
  小雯也看到了我,脸上带着惊喜与愧疚。
  这座城市曾经是全国打工者都很仰慕的圣地,人们赶往这座城市,就如同过江之鲫。几年前,这是一座传说中遍地是黄金的城市,当我来到这里淘金的时候,小雯也来这里淘金。
  小雯说,在火车站被抓后,她被劳教了一年时间,放出来后,她生活无着,去找郎中,她恨死了妓女生活,她即使去死,也不愿意再去做妓女。
  当时,郎中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用高锰酸钾和红霉素换来了百万身家,他的手下有了几名医生和护士,他们中有的是以前的赤脚医生,平生最擅长用止疼片和红汞碘酒;有的是江湖上卖狗皮膏药和大力丸的,嘴上功夫比医术更为高超。
  郎中收留了她,让她做了诊所里一名清洁工。
  后来,西北的那座城市大力整顿医疗市场,郎中没处安身,就带着这一帮子走江湖的人,来到了南方这座城市。在南方,他们挂靠着一家著名民营医院,给那些送上门来的傻傻的患者治病,但是,生意总是入不敷出。
  后来,郎中考察了多家民营医院后,深受启发,就让医院所有勤杂人员,走进国立医院里,当医托拉客。
  小雯就这样做了一名医托。
  也是在那年冬天,春节前夕,我去西北那座城市,又一次来到了那条罪恶之街。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会来到那里,我不知道昔日的那些妓女们都怎么样了?她们一定变老了,她们还在吗?
  那条城中村的街道已经被彻底拆除,代之而来的是一幢幢摩天大楼。大楼里出出进进的是衣着光鲜的办公室白领,和穿着制服的保安。当初的那些妓女们,她们去了哪里?她们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几年前,我关于这座城市,关于这条街巷的所有记忆,已经被岁月抹去。

  我有些伤感。
  我独自在街边走着,走进了路边一间小商店,突然看到了站在柜台后的唐姐。唐姐脸色白皙,发髻高挽,和几年前的邋遢相比,判若两人。唐姐也看到了我,显得很惊讶。
  唐姐说,就在我离开这座城市的第二年,这条街道被拆迁,妓女们都做鸟兽散。她做了几年站街女,没有存到多少钱,她实在不想再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就从家中亲戚处借了几千元,开了这间小商店,一直经营到现在。
  “堂堂正正做人,真好!”唐姐说。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8: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暗访血奴群落】
  就在我准备来南方闯荡的第二天,我突然接到了妹妹的电话。妹妹在电话中说,父亲的疾病又发作了。
  父亲是一名农民,为人老实,与人为善,他一生没有和任何人吵架过,即使遇到不平和委屈,也默默地埋藏在自己肚子里。他对生活的要求很低很低,一件衣服可以穿十多年,一双袜子补了又补。他总是教育我:“做了能说出去的事情,再做;做了不能说出去的事情,不要做。”
  父亲和这个国家的大多数农民一样,性格淳朴,与世无争,只想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只想着儿女们能有出息,能过上好日子。父亲一生坎坷,小时候因为家穷,没有上过一天学,后来跟着村中的民办教师,学会了识字算账。父亲是农村那种明事理、懂法规的长者。在北方农村,每个村子里都有一两个这样的人,当人们遇到难缠的难办的事情时,都会找他们出主意。这样的人在北方农村被称为“能行人”。

  但是,“能行人”父亲一生贫困,他从来没有在食堂吃过一顿饭。北方农村把街道上的饭馆酒店统一叫食堂。他非常勤劳,省吃俭用,每天累得像一头老牛,却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和那时候的所有农民一样,父亲没有意识到这个国家的经济体制出现了问题,而把这一切都归结于命运。
  我们家的经济在我参加了工作后,才略微有些好转。当时我每月工资三四百元,每月给家中积攒100元,父亲用这100元买种子化肥农药,缴纳电费水费提留款,缴纳道路修建费教育附加费等等各种费用,这样一年下来,我积攒的钱都补贴家用了,而家中日子还是没有多大变化。
  农民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了,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努力劳动,还是忍受着贫穷?后来,湖北一位乡党委书记李昌平用“农村真穷、农民真苦、农业真危险”的触目惊心的语言,描述了一个凋敝破败、苟延残喘的中国底层农村景象,人们才了解到了农民的悲惨处境。
  就是在农民最苦最穷的那几年,父亲染上了疾病。
  我在县城工作,县城距离家乡有几十里路,坐一个多小时的班车,下了班车后还要走一个小时的山路,所以我平时很少回家,不想走那么远的山路,更舍不得花费那几元钱的车票钱。
  那年冬天,相隔了好几个月后,我回到家中,突然看到父亲的背上隆起了一个大包,将棉衣高高撑起,我问父亲脊背怎么了?父亲平静地说:“没事没事,不就是长了一个疙瘩。”我又问母亲,母亲说,父亲背上的疙瘩已经长了好几个月了,她一直劝父亲去医院,可是父亲舍不得花钱,就一直拖着不去,最近这一个月长得很快。
  我预感到病情不好,就强拉着父亲去医院,父亲还是不去。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家中仅有几十元钱,还要等着交电费,买食盐。父亲也预感到自己的病情可能不好,可能要花费很多钱。而当时的医院,正是医生大肆收红包,乱开大处方,乱收费,痛宰患者的年代。
  那天,我将父亲拉进医院里,医生检查后说,属于癌症。不过立即做手续,也许还有救。
  父亲躺在医院的病房里,我奔走在县城的大街上,向每一个熟悉的和不太熟悉的人借钱。我向别人说着父亲的病情,说着说着就会流下眼泪。但是,那时候的人们也都没有多少钱,奔跑一天,也只能借到几百元。我现在还能记得,有一天夜晚,我坐在一幢大楼的台阶上,伤心得嚎啕大哭。后来哭累了,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去医院看望父亲。
  后来,在一位朋友的担保下,我去银行借了几万元,才让父亲顺利地做完了手术。
  手术结束后,我以为父亲身体彻底恢复了,没想到,现在又旧病复发。
  妹妹带着父亲来到了省城。那时候,我租住在城中村一间非常狭小的房间里,房间里仅仅放着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就占据了大半空间。每天晚上,我会爬在这张桌子上写稿件写小说,累了就躺在床上睡个囫囵觉。我身上背着几万元的借款,几万元的借款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必须拼命工作。
  父亲和妹妹来到后,我把桌子放到了屋外的过道上,父亲睡在床上,我和妹妹在地上铺张报纸,就睡在地板上。半年没有见,父亲瘦了很多,双颊塌陷,原来非常强壮的身体,现在瘦成了一把骨头,看着让人心疼。父亲那天晚上一直没有睡着,我也没有睡着,只有还不懂事的妹妹睡得正香。我看着床上瘦小的父亲,眼泪一直在流。父亲每隔一会就会翻身,长长地吐一口气,癌症病人都会非常疼痛,父亲害怕我担心他的身体,一直咬牙忍受着刺骨的疼痛,一声也不吭。

  天亮后,我们走在通往医院的街道上,父亲一直用左手扳着右肩胛骨,腮帮子高高鼓起,我问父亲怎么了,父亲说:“没事没事。”我明白,父亲一路都在咬牙忍受着钻心的疼痛。而右肩胛骨,正是病灶所在的地方。
  10年过去了,我常常能够想到父亲痛苦地走在大街上的这个情景,每次想起来,就泪水盈眶。
  来到医院,医生检查后,避过父亲对我说:“已经到了癌症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医生还建议住院化疗,但是我知道,一切已经晚了。再说,化疗需要几万几十万,而我一个小记者,当时每月仅有一千多元的收入。
  我和父亲、妹妹走出医院,来到了大街上一间照相馆里,此前,因为没有钱,我们从来没有照过全家福,现在,终于能够在一起照张照片,可还是不完整,母亲没有在。后来,全家没有再在一起照过相片,这让我终生遗憾。

  从照相馆走出来,我带着父亲走进饭馆,父亲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说回家做饭,花这么多的钱干什么。我有些气愤地把父亲推进饭店,三个人吃了三碗炒面。父亲吃得很香,那是他今生唯一进饭馆吃饭的一次。
 楼主| 发表于 2009-9-20 11:49:13 | 显示全部楼层
也就是在这家医院里,我第一次听说了“血奴”,见到了“血奴”。
  那天,我陪着父亲在医院检查身体,医院里患者很多,我坐在一张长椅上,无意中听到了身边两个人的对话。他们在谈论自己的身体,说最近一段时间身体状况很差,连一桶水也提不起,以前不是这样的。接着,他们说起了卖血的事情,他们一月要卖十几次血,卖血太多了,让身体垮了。听到这些对话,我感到很震惊,扭头看过去,看到他们两个都非常消瘦,脸色蜡黄。
  我想起了几天前接到的一个线索,报料人在距离省城几百里之外的一个乡村,他说他们那里整村人都在卖血,很多人以此为生。还有人承包了长途汽车,拉着一车人去周围的省市去卖血。我把这条线索汇报给了老总,老总认为题材太过敏感,放弃了。
  现在,想不到血奴居然就在我的身边。
  我和他们攀谈,想了解更多的情况。尽管这个题材老总不让报道,但是我还想了解这一群人特殊的不为我们所知的生活,这种特殊的职业让我诧异。然而,他们很敏感,他们听到我的问话,便闭口不言,匆匆离去。
  别说10年前,即使在现在,这个话题仍然是敏感的。几年后,有人看到赵本山的电影《叶落归根》,看到那里面血奴卖血的场景,仍然认为这是不可能的,是编剧导演凭空想象的。
  血奴,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依靠卖血生活?这样做,是不是在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送父亲回到家,看着家中破败的房屋,和屋檐下的那几件农具,我感觉很伤心,这间陈旧的房屋,和那几件不值钱的农具,就是父母辛苦一生积攒的所有家产。农民真穷啊!这些年我没有再回家,不知道家乡面貌改变了没有?听说种地不用再缴纳各种税费了,农民生活应该能好些吧。
  父亲身染重疾,母亲腿脚不灵便。母亲小时候家里很穷,总是吃不饱穿不暖,忍饥受寒,腿脚落下了风湿和骨质增生的病症,走路有些困难,更不能干重活。这样的家庭,怎么能离开我?可是,我如果不去南方打工,又怎么能够还清借款?我守在家中,日子又怎么能够好起来?
  我一直想给父母说,我想去南方了,那里工资高些。可是我一直张不开口。
  后来,一直到我离开北方,都没有向父母说明。我偷偷地来到南方的一家报社,第一个月工资发了后,我给母亲邮寄了2000元,打电话回家说:“我现在在南方。”母亲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出差多长时间?”我无话可说,只好说我现在在南方工作。母亲没有责怪,只说:“南方那么远,你要自己珍惜自己。别给家中邮寄钱,我和你爸爸都不需用钱。”
  其实,那个时候家中需要很多钱,父亲每天打针吃药,就需几十元。后来听妹妹说,为了省钱,父亲坚决不吃昂贵的杜冷丁,只吃几毛钱一包的止疼片,止疼片的效果很差,父亲疼得浑身颤抖,疼痛难忍时,他就用指甲抠住砖墙,将砖墙抠出了几个深深的洞。
  在北方的农村家中,父亲的疾病一天天加重;在南方的城市里,我全力打拼,想挽留住父亲的生命。
  那一年,是我人生最痛苦的一年。
我在南方工作的第一家报社是一家广告公司主办的,它无论发行量还是广告份额在这座城市都居于末尾。但是,当时我和主任都相信,只要我们努力,一定会让这张报纸在这座城市占据重要的一席之地。
  来到这家报社不久,我就听说,在南方的这座城市里,依然有血奴的存在。我还听说,血奴卖血,作践的不仅是自己的身体,还有可能感染AI滋病。
  知情人报料说,血头经常会在火车站转悠,看到合适的人选,就会叫到自己居住的地方,先养起来。找到适当的时候,就组织卖血。

  我想打进血奴群落里,这样的稿件如果刊登了,肯定能够获得当月好稿,而当月好稿可以得到几百元钱的奖励。为了好稿奖励,为了赚取更多的钱,我已考虑不到自己的危险了。
  其实,某种意义上说,那时候的我和血奴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我们都是在铤而走险,我们都是在用生命赌博。我们赌博的目的,都是为了那几百元钱。他们卖血一次,可以拿到几百元;而我暗访写出一篇好稿,也能拿到几百元的奖励。
  那年春天的一天,我背着蛇皮袋子,南方人叫塑料编织袋,这种袋子通常都很大,红白相间,或者蓝白相间,通常也只有民工才会使用这样的袋子。我背着蛇皮袋子,袋子里装着我的换洗衣服和铺盖卷儿,来到了火车站。
  每个城市的火车站都混乱不堪,每个城市的火车站都罪恶云集。
  我来到火车站前一排房子的屋檐下,打开蛇皮袋子,取出铺盖卷,摊开,脱掉鞋子,然后头枕着鞋子,睡了上去。我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钓到血头,能不能进入血奴内部。我没有任何把握。看着火车站被路灯光照耀如同白昼的天空,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刚刚来到北方那个省会城市的第一晚,那晚我也是睡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大海中。这次,我又睡在了南方这座城市的火车站广场,不同的是,我有了工作,我的心中踏实而清明。相同的是,我依然没有钱,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

  这就是南方的天空,白色的路灯光和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将夜空点缀得美丽妩媚;这就是南方的城市,一幢幢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交映生辉。大楼里那一扇扇亮灯的窗口里,此刻,正在上演一场场温馨的家庭情景剧:妻子做好了一桌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饭菜,等着丈夫回来;或者丈夫拥着妻子,深陷进沙发中看电视……他们出生在这座城市,他们从小衣食无忧,他们的身上总有花不完的零钱,他们不用替父母劳动,他们凭较低的分数就可以考进大学,他们在大学里恋爱,他们毕业后又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他们花很少的钱就能享受到单位的福利分房,他们结婚,他们生育,而他们的孩子又接着享受这座城市提供的各种权力和优厚待遇……我出生在偏远的农村,我小时候总是吃不饱穿不暖,我每天要跑几十里山路去上学,我回家后还要帮父母干农活,我的家庭很穷,我上学就意味着妹妹必须辍学,家里供不起两个孩子读书,我拼命读书,终于考上了大学,然而我在大学里除了埋头读书再什么都不会,我的家乡没有少年宫没有艺术班没有夏令营,我在大学里做家教打短工,没有一个女孩子会看上我这个来自农村的穷学生,终于大学毕业了,我要么回到贫困的家乡,要么就来到你的城市打工,我努力工作,每天超负荷劳动,却不敢生病,一场病会让我的存款荡然无存,我在这座城市享受不到任何福利待遇,因为我没有这座城市的户口,因为我的名字叫打工仔……此刻,当你在高楼大厦里与妻子呢喃私语时,和你同样上过大学的我在火车站广场忍饥受寒。而这一切,都因为你出生在城市,我出生在农村。

  人生最大的不平等,就是出生的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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